心情散文

独城,有一段火车载来的曾经(散文)

作者:良宵   发表于:
浏览:0次    字数:2824  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78888篇,  月稿:11890


  “那是儿时的记忆,似乎总在蓝天白云下,想象着遥远而悠长的火车汽笛声。”老师便用教鞭敲着我的头说:攒劲读书,读好了书就可以坐着火车上北京下广州过城里人的生活。彼时,玩心戛然而止。是的,那是一种很懵懂的记忆与遥想,并没有见过火车啥模样,也并没有构想出北京广州如何繁华,但幼时的遥想便是一种攒劲读书才会有出息的设定。遥想便是动力,遥想更是幸福,所以尽可能地沉浸于遥想中。

  追着老师问:火车是什么样子的?铁路是什么样子的?车站是什么样子的?老师是大城市里来的知青,他们就是坐着火车来的。

  

  二

  时光渐长。那年严霜如雪、红叶醉秋的时候,还没锄头把高的我来到位于独城的灭螺大会战工地。这一“壮举”不仅仅是为了顶替卧病在床的父亲,也不仅仅是为了大块吃肉、大碗吃饭的享受,更是为了儿时萌芽的遥想——一睹火车的风采。会战结束的那天,我拽着星星的尾巴,来到位于圩西南面的岔道口;两餐没吃饭,饿得腿都打哆嗦了,可是我仍固执地伫立于招呼站的一树芙蓉花下不肯离去。山的那边响起一阵长长的汽笛声,接着听到轰隆轰隆的声音震天动地破空而来,不大会儿便有轩昂磅礴的火车头喷着黑烟,如一头巨兽,以不可阻挡的气势冲了过来,又迅雷不及掩耳地从眼前驰而过,再修长而绵远地渐渐远去,消失在我恋恋不舍的视野外。一节节的车厢,黑黝黝的颜色,惊呆了神往火车许久许久的我,忘了欢呼,忘了雀跃,忘了看看司机的儿子是否也在车上,忘了数数到底有多少节车厢;只有泪水没忘了夺眶而出,还有身体没忘记颤抖。这是列运煤的货车,从英岗岭而来,至于到哪儿去就只有它自己晓得。从那时起,火车便有了浅浅的概念。

  上高中时,校园里来了一个摆书摊的。卖书的大伯见我盯着一本叫《火车司机的儿子》的连环画久久不肯离去,便问我:你坐过火车吗?见我回以一脸茫然,他神气活现地说:火车啊,车厢是绿色的,有你们的教室高,比你们的教室长,一节连着一节,好几里长的一大溜啊;坐火车呀,可带劲了,可舒服了,有饭菜吃,有风景看,可以聊天,可以打牌,还可以睡觉……从此,我心里又住进了一个梦想:长大后,一定要去坐火车,一定去看远方。

  

  三

  终于,要去坐火车了,还是在独城,还是在圩外的这个岔道口,还是在这个岔道口上的那树芙蓉花下。当Y领着懵懂茫远的我候车时,从八景方向传来的亲切的汽笛声,嘹亮又悠长,激越且欢快。Y拉着我急急地后退,混沌中,车已停,门已开。踏上火车时,恍如梦游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轻轻抚摸这记忆里如神话般的绿皮车厢,暖洋洋的幸福也没能掩盖凉飕飕的神秘。踏上,坐下,再踏上,再坐下,从此便将一抹玫瑰色留在了这古朴的神话里。

  “哐啷”一声响,车厢摇晃着将我唤醒。车厢与车厢的连接处,在剧烈的撞击中,摆正了,扭顺了,巨龙开始滑动。芙蓉花向后退去,岔道口向后退去,独城圩向后退去……当那张与芙蓉花一般艳丽的脸从瞳孔中消失时,我开始好奇地打量着车厢里的人群。有瞧着窗外出神的,有胡吹海侃的,有吞云吐雾神的,有扶老携幼的,有肩扛手提的,有乞讨流浪的……不但有人,还有鸡鸭猪狗,俨然一幅铁轨上的“清明上河图”。青春年少的我故作深沉地学着有身份人的样,庄重地开始了我的火车“处女行”。灵魂安歇了下来,几多的想象都在明快而律动的铁轮滚动声中升华为现实,几多的幸福又在高昂又悠扬的汽笛声中发酵衍变。

  窗外一片片风景如幻灯片般次第掠过,人间烟火、水光山色、田园阡陌,浮光掠影,在心头抹上一笔又一笔纯正且纯净的色彩,那是一次圆梦之旅,那是一次与另一重世界交割的起始,尽管从独城到新街只有十来分钟的行程。

  

  四

  后来,我还真遇上了一位火车司机的儿子,因了他,我爱上了在铁路上散步。彼时,每当下班后,就会沿着一条狭窄的、弯弯曲曲的巷道,逐一走过十字路口、国营饭店、工商所、邮电所、生资仓库、公社、耐火厂,来到协塘火车站。然后与候在那里的Z一起,用脚步丈量一段又一段铁轨。一边欣赏着他用榔头在铁轨上左敲敲右锤锤,一丝不苟的认真劲儿,一边沉迷在他永远说不完火车里的科学知识,道不尽铁道上的奇闻轶事。Z从小跟着父亲跑火车,到去年顶替退休的父亲到协塘火车站当巡道工时,已经铁路上摸爬滚打上十年了。车中路上,站内站外,车头车厢,司机乘务……总之铁路上的各个部门各个环节,他比自己家里还清楚。他是骄傲的,因为这份本钱,他将工作打理得漂漂亮亮。他是幸福的,因为他入职不到一年就当上了职工学校的教员,好些个大中专院校毕业生都得恭恭敬敬地叫他一声老师。相处久了,我发现他的生活中不仅有骄傲和幸福,也有忧伤和愁苦。

  有一次,Z怔怔地立在铁轨间,望着两股远去的铁轨,不言语,不动作,脸上满是压抑着的伤心,还有悄悄流下的泪水。突然,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悲吼:“你说说,为什么这两条铁轨就不相交呢?”

  Z的悲伤源自于青梅竹马的恋人投入了他人的怀抱,但他的质问却让我想起了第一回看火车之后的一件事儿。记得第一次看过火车后,有乡亲问铁路是生铁做的还是熟铁做的,我怔着了,真的没有分心去细看过它。后来在铁路上散步,才有心思去端详它、思辨它。看着莽莽苍苍没有尽头的铁轨,心中生出的是一种志在四方、永远向前的豪气;这个时候的铁轨是钢的,感觉生命不息、奋斗不止该是人生正态。瞧着逶迤锦长却永远平行、永不交汇的铁轨,胸中又有一腔“有情人天不佑”的不平在呐喊;这个时候才看清钢质的轨道下是木质的枕木在支撑着它,明白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应是常态。Z生在火车上,长在铁路上,可以说铁路是他人生的全部,为什么就没渗透这个理呢?

  独城镇外的那个岔道口,位于岔道口上的那树芙蓉花,开始进入我的脑海时,是一种饥饿的孩子饱餐之后的感觉。彼时,天地间是一片纯岚净霭,无边的田野,无限的清香,无限的希望,这般神圣而凝久的地方是用来形容心愿得尝的幸福的。只是当后来路过了太多太多的岔道口,经过了太多太多的车站,才陷落浮尘,屈服世俗,将这生命中最珍贵的初始割舍、淡出。岔道口就是人生中的一个又一个选择,它将一个个机会摆到面前,然后将人生分化。车站便是生命中的一个又一个驿站,将生命里一个个陌生人带来又带走,这里面有福星也有灾星,而最让人悲哀的是该留下的没有牵手,不该牵手的却生息与共。

  如今坐高铁、乘飞机不再是稀罕事了,然我出远门依旧喜欢选择绿皮火车。因为我爱聆听那回荡在时光之外的声音,喜捕捉那飘忽不定的记忆,然后再重组,再发酵,再提炼,最后凝结成一段又一段醉人的记忆。

  今天有幸再次站在这个岔道口上,可是高高的崁不见了,嵌在崁上的泥巴路不见了,崁下的芙蓉花树不见了,候车的人群不见了,Y不见了,Z不见了……铁轨依然在,只不过上面结了厚厚的锈;枕木依然在,只不过变成了水泥的……唯一没变的是枕木间的野菊花依然灿烂,当然还有我这个反刍着旧时光,细细品味其中滋味的过客。

  

  沧海桑田,人非物也非啊。

【审核人: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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