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散文

后院坝

作者:嘎子   发表于:
浏览:14次    字数:2075  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59891篇,  月稿:0

不知道哪们作家说的,回忆是在干燥的旱土上挖泉眼。时间的尘土把那些明明净净的往事淹没掉了,得有耐心寻找泉源,找到了就引流出来,那哪只是从沙石缝隙里挤出来的水滴,你接在手里尝尝,也能尝出留在记忆深处的那些清洌,还有淡淡的勾起数不尽的往事那些让你激动的味儿。

我们在回忆,不如说让灵魂穿破时空,回到时时纠缠于梦里的那些苦涩的日子里。当然,生活不会倒流,但思绪会带着我们回到过去。我们不是想揪着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不放,也不是在粉饰曾经受过的磨难。我只是在展示一些让岁月磨损变色了图面,希望能引出与我同时代的人们,蓄藏心内的那些清洌的泉水,并同我一起,在那些已经属于过去的冰冷的日子里,寻找到一丝火炭般的温暖。

我们就跟着那个一家一家喊“楼上楼下,防火防盗,小心火烛哦!”,从巷头走到巷尾,走过我们的整个童年……

那个年代,康定这座小城很安静,特别是夜幕降临,除了天空布满的星子特别热闹,小城家家户户都沉静在幽暗的灯光里。那个年代,小城每一个居民段都有块方方正正的值日木牌,刻写着大大的“值日”二字,上面掏了个小孔,套根挂绳。值日的人家就提着这块木牌子,一家一户去敲门,轻轻叫一声:张婆婆,防火防盗哟!王阿孃小心火烛哦!说得人心里都暖呼呼的。

在我们那条巷子里,值日的第一家肯定是哑巴家。哑巴父母都是很善良的裁缝,平时都很忙的,喊值日的事就让留在家里的哑巴三兄弟去了。哑巴提着木牌子走在前头,两个弟弟跟着他,最小的弟弟总是心急,还没到人家的门前,就冲上去,砰砰砰地拍门板。那人家刚把门拉开条缝,哑巴就又比又划,嘴里啊啊啊地叫不停。那人明白了,说我家的灶火早就灭了,门窗也会插上关死的,放心吧。这种时候,哑巴的真诚总是让人感动。可哑巴还是不依不饶地啊啊啊叫。那人拍拍他的肩膀,叫他放心。哑巴脸急红了,两根指头做了个捏纸烟的样子,放在嘴边吸了吸。那人笑了,他终于明白了,学会抽烟的哑巴是想问他要烟抽。就从兜里烟盒里抽出两根纸烟递给哑巴,并很严肃地告诉他,这两支抽完了,就别抽了,不然就告诉他的阿伯(哑巴家是汉源那一带的人,叫父亲阿伯)。哑巴笑了,比划着说,他抽完了,就把烟甩了,彻彻底底地甩了,再也不抽了。

他们就一家一户地走,一家一户地喊,整条小巷子更加平静了。

哑巴家对面有个小小的巷子,斜叉进去,就是当时州政府的一个宿舍区,我们叫它后院坝。其实,后院坝分为前院坝、中院坝和后院坝。据说,在另一个我们还没出生的时代,这里住着一些经商人家,和政府的一些文职人员。我家也在这里住过,就住在中院坝的那幢木楼上,隔壁是个姓李的医生,他的两个儿子叫大毛和二毛,在当时我的眼里是很大很大的人了,每天都抱着厚厚的大书读得很安静。看着他们在阳光下认真读书样儿,我羡慕极了,也学着拿本书,却不认识上面的字。那个时候,我的习惯就是在书的扉页上涂鸦,家里父亲所有的藏书都让我画满了,父亲常用书在我脑袋上拍打,说我画坏了他的书没什么,画坏了他借别人的书,该怎么向人家交待呀!我含着泪很委屈,因为他们都看不懂我画在上面的那些故事,都是让我沉迷在其中走不出来的故事。

我扶在二楼的栏杆上,就能看见楼下晒着的那片暖融融的阳光。那就是独立成院的中院坝,那时,楼下只住着一户人家,姓吴,是个州里挺大的官,说着我听不懂的陕西官话。他儿子叫吴猴子,瘦瘦长长的身子,手脚真的像猴子一样灵敏。我常扶着栏杆看他站在底楼的墙边,伸长手,三抓两抓就爬到了二楼,回头对我咧嘴一笑,又哗地下到楼底。他上楼从来不走楼梯,就抓着石墙,三抓两抓就抓到了二楼上的木栏杆。他妹妹叫吴燕子,很小时候就很秀气,眯着一双眼睛看她猴子一样的哥哥,大声说,我要告诉奶奶了,我要告诉奶奶了,你又在爬墙了!

后来,读小学时,吴燕子竟然成了我的同班同学,而且还坐着同一张桌子。我上学时年龄很小,好几个学校都不接收,说我不够进小学年龄,裤子都扎不稳,来读什么小学。是母亲托熟人才在东小插了班。其实,我那时把书读得希里糊涂,时常丢三拉四忘带铅笔本子,就向周桌的她借用。怕她不借,就常偷几根我姐姐扎头发用的彩色绸子或橡皮筋来贿赂她。现在想起来,真的好笑。

我在后院坝住了没多久,就搬走了。后院坝的生活平平静静,可好些人和事,也一样让人感慨难忘。我至今都还记得那个臃肿着一张白脸,戴着厚厚眼镜片,见好看的女人就凑上去献殷勤的郭骚老头,记得从小就是副书生模样的吴阳,还有他的那个留着山羊胡须的姥爷,记得甲措一家的欢乐与苦痛,记得从小就与我玩到一堆的糖鸡屎唐煌,在一张洗衣架子上舞着官刀唱戏的马兆康、刘立刘还愿的手劲强大,好大的人都让他轻轻一下就放翻。还有那时康定最大的烈士李森的几个儿子晋康晋江晋川,刚读小学时,常在他家里做作业,做完了就去气象站下面农民地采黄泡儿,有时看着农民家种的豌胡豆眼馋,就偷摘一大包回来煮一大锅吃。一次,我们偷摘的东西让他母亲知道了,我才知道他个子不高,常严肃着一张脸的母亲有多厉害,她绝不允许自已的儿女们做出这样丢烈士父亲脸的事,就把几兄弟关在屋狠狠地骂,我们一起玩的娃娃们在屋外听着都心惊肉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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