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我们使用的练习本大多是自己装订的,真可谓五花门,应有尽有。
男孩子喜欢用香烟盒装订成练习本。那时候的香烟没有过滤嘴,很少有硬盒的香烟。香烟的品牌极其丰富,有大前门、团结、红梅卫星,还有金丝猴、红双喜、大重九、万宝路……大人们抽完烟随手就把烟盒扔掉了,我们就把花花绿绿的香烟盒收集起来,叠三角牌打着玩,赢的三角牌多了,就把品相好的三角牌拆开,将纸张铺平,想方设法装订起来,就是一个很好用的练习本。
班里也有同学用老日历当练习本的,三百多页的日历有点厚,大家就把厚厚的日历拆开,装订成若干本。那时候作为学生,我们没有订书机,装订练习本就自食其力各显神通。心灵手巧的女孩子会用塑料皮筋、红头绳装订,装订出来的练习本美观大方。男孩子则用铁钉在厚厚的一叠纸上钻孔,找两套螺丝螺帽,用钳子拧紧,或者用细铁丝挨着练习本上端打好的洞孔一下下地将练习本捆扎在一起。还有更省事的,直接用一个大铁夹子,夹住厚厚的作业纸。每次班长收发作业,抱着一大轧各种各样的练习本,大家从装订处就能分辨出自己的练习本来。
当年的稿纸是相当金贵的,谁若有一本印着某某乡人民公社或什么单位的稿纸,则代表着自己是跟稿纸上的工作单位有关系,即家里有人领着国家工资,那时候教师子女参加考试享有加十分的照顾,而工人家的孩子是可以接班的。即使不努力学习,考不上高中也可以接班到工厂上班。当年我们班就有一个同学,他父亲在县化肥厂上班,他经常在班里给我们讲化肥厂的烟囱有多高,化肥厂的卡车有多大,化肥厂的化肥有多白,讲得最多的就是化肥厂的孩子能接班。后来老师就告诫那些乡下的学生,不要跟着工人家的孩子混,他们不好好学习,毕业后还能去工厂,而你们不好好学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回家种地。
班里同学还有用草纸当练习本的,就是给死人烧的那种纸。那种草纸只能用光滑的那一面,因为另一面很粗糙,没法在上面写字。我有个同学,他家开一家花圈店,家里就不断有红纸和草纸,他的练习本也是红色的一本,黄色的一本。班里的同学有时候会借他的红纸当练习本,黄色的草纸却从来没有人借过。
比较讲究的同学就去集上的新华书店买大张的白纸,回家自己裁剪装订。装订好的练习本前后用糨糊粘上牛皮纸,用剪刀裁剪整齐,再拿来塑料尺和铅笔,一页页地在上面画标线。田字格用来写语文,横格用来写数学,还有人很有耐心的下功夫画作文本。现在回想起来,那么枯燥耗时的事情,当年我们居然做得津津有味。
后来学校门口的小卖部有了一种高科技的练习本,上面是一张薄薄的塑料纸,揭开塑料纸是一层黄油。写字的时候就在塑料纸上写,写满了字以后,揭一下塑料纸,用手掌在上面抹两遍,上面的字痕就不见了,我们就可以重新在上面练习写字了。
到了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老师开始要求我们用圆珠笔、钢笔写字。可居我依旧坚持用铅笔做练习、写作业,因为舍不得扔掉练习本。即使是废物利用的练习本写满了,我也会趴在课桌前用橡皮将写过的铅笔字全部擦掉,有时候因用力过度,便会把废纸擦破一个洞,这时我绝对是满脸惋惜的表情。
那个时候我们并不是买不起新的练习本,谁也不会笑话谁的窘迫。只是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那淳朴的乡土民风,又给我们留下了一份美好的回忆。
一缕温暖的阳光透过教室门框上画的白豉璃斜射过来,金老师正站在讲台上消滔不绝地给大家讲《高玉宝的故事》.有学生却开了小差,把课本分开支在桌面上,偷偷摸摸地写着小纸条。
纸条的内容不拘一格,可以说是包罗万象。有调侃某同学家里小猫小狗的,有讨论女班长脸上的雪花膏没抹均匀的,有借墨水、借小人书的,有打小抄的,有怂恿别人趁下课起立的时候抽前边同学屁股下面板凳的,还有给老师画漫画像的。本来就不怎么会画,再加上对老师的个人情感,画出来的老师像自然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构思好内容,撕好空白的小纸条,趁别人在作业本上写字的时候浑水摸鱼写自己的小纸条。写好或画好小纸条,眼睛盯着黑板,双手在课桌下面熟练地对折,叠成小纸片或者团成小纸团,再瞅机会写上“收件人”的名字,就可以等待时机传递了。
传递纸条的方式大概有这么几种:一是写条人与收件人之间直接传递,这种“一对一”的传递方式稳妥、隐蔽,内容不会外泄,缺点是传递受空间限制。
我们常用的纸条传递方式是“抛物线传递法”,这种传递法就是把写好的纸条揉成纸团儿,瞅准时机准确地扔给收件人。优点是可以进行长距离投送,但是倘若偏离了目标,纸条被其他同学捡到截留,再被故意公开,那就有热闹看了。
还有一种很为隐蔽的传递纸条方式叫“中转式”,顾名思义,就是传递人与接收人并不直接接触,而是通过第三方甚至多方进行中转。在老师眼皮底下传递小纸条的感觉,犹如电影里新中国成立以前地下党在白色恐饰下搞情报工作。无论老师如何眼观六路、耳通八方,我们都会不动声色地坐在桌前,眼晴炯炯有神,装模作样地立着课本,完全一副勤奋好学的状态,殊下知早已经开了小差。
大家如坐针毡般地观察着讲台上的老师,如果传递条件允许,就开始用手肘捅同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小纸条塞过去。同桌瞄了一眼纸条上的名字,上身保持纹丝不动,下面的脚开始连续地踢前桌的椅子腿,前桌并不转头,右手却努力地往后伸,默契地接过小纸条继续传递……一张小纸条就这样在老师的眼皮底下经过不同的小手,甚至跨越整个教室的距离完成了秘密传递。每一个参与传递的同学,都感觉自己就像地下交通员。
上课传纸条是一项综合了书法、绘画、文学、侦察、观测、躲避、投掷、抛甩、传递、隐藏等的技术活儿,有过相同经历的小伙伴们一定还记得当年在课堂上传递小纸条的一幕幕。
随着年级的升高,同学们传递纸条开始使用“暗语”和“密码”。纸条上的内容,即使在传递过程中被截留,内容也无法轻易被破解。以前的纸条都是藏着掖着,唯恐被他人看见内容,纸条阅毕后,赶忙将其碎尸万段,不留蛛丝马迹。使用了“暗语”和“密码”的纸条就可以大模大样地进行传递,甚至有恃无恐地直接放在课桌上。
一张张小纸条虽然再简单不过,却在课堂上传递出了无穷无尽的趣味。用眉飞色舞、眉目传情、心有灵犀、手到擒来、沾沾自喜、喜形于色等词都难以形容当年传递小纸条时的感觉。
尤其是扔纸条这个环节技术含量高,不仅要确保小纸条扔得准确,还要有强大的心理素质,即使与老师四目相对也得正义凛然、面不改色。
当年我扔纸条就总感觉心虚,写好小纸条藏着掖着,还得瞄半天准,结果不是扔远了小声求人捡过来、就是扔近了趁老师转身在黑板上板书的片刻,摄手蹑脚地离开座位,猫着腰挪着脚紧张万分地再捡起来。说实话,我跟大家一样,作为纸条中转员之一,一直具有强烈的好奇心,想看看纸条上的内容,但最后都忍住了。
有时候老师也会察觉同学们有小动作,捏着粉笔头板着脸清了一下嗓子,一声不吭地开始如探照灯一样审视着每一张脸。教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传到半途的小纸条就被攥在手心里,时间久了会被汗水浸透,字迹就变得模糊,甚至都不知道下一个该传给谁了。
我们班外号“大头”的同学就因为传递小纸条成为大家的公敌,因为他就喜欢拦截别人的纸条,然后偷看别人的悄悄话。别看“大头”平时考试总是不及格,可是对小纸条却情有独钟,下课后“大头”居然能够一字不差地大声背诵出纸条上的内容。
有好多次,大家眼睁睁地看着小纸条被“大头”幸灾乐祸地截留、拆开,干着急却不能吱声。于是,我们商议着得想法捉弄一下“大头”。
有一次,班长故意把小纸条丢给“大头”,“大头”眉开眼笑地打开小纸条,上面写着四个字:拆开是狗。“大头”咧咧嘴,毫不犹豫地就在字条上加了一行字:谁写谁是狗。小纸条又被传到我那儿,我埋头捯饬了一会儿,又团好小纸条抛给了“大头”。
“大头”不服气地打开小纸条,没想到里面居然是我抹的稀鼻涕,弄了“大头”一手,气得他又吹胡子又瞪眼睛,生气地搓着手上的黏鼻涕,恨不得就地找个老鼠窟窿一下子钻进去。从那以后,“大头”再也不截留我们的小纸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