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散文

去远方(散文)

作者:飞不高蝴蝶   发表于:
浏览:0次    字数:2455  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61083篇,  月稿:1192


  她再一次蹲下来,打开行李箱,把箱里的东西整理一遍。除了必备的生活用品外,她必须带足御寒衣物。外套两件,一件粉紫色羽绒上衣,一件浅青色冲锋衣。裤子也两条,一条绵软的杏色羊毛裤,一条厚实的黑色保暖裤。拥有这几件东西,足以抵挡外面的风霜雨雪了,她这么想。她尤是怕冷,从那手术后。

  该出发了,她对自己说。

  站在客厅的落地镜前,她捋了捋额前的刘海。几缕乌溜溜的头发顺着她的手指依附到头顶,又顽固地落下来。幸好它们还黑,还在的。她目睹过朋友圈里有病友因化疗头发像被割草机扫过一样,哗啦啦地往下掉。她怔怔地望着镜中的自己,那双眼睛几分迷茫,又几分清醒;似喜,又似悲。这双陪伴她五十多年看过纷繁世界的眼睛,此刻忽然变得有点陌生,点点星星在眼眶里打转。

  她毅然转身,拉起行李箱跨到门边。她怕再逗留一分钟,或许又改变注意了。

  她要去远方。

  

  二

  但她不知道远方在哪里,离她有多远。

  她沿着离家百米的河道走,河道的两旁,人来人往,车来车往。初冬的阳光斜照在灰蒙蒙的河水上,河面跳跃着点点银色的光斑,像星子在闪耀。她从小喜欢看这些光斑,总觉得那里埋藏着无尽的奥秘。拉杆箱在鹅暖石上发出规律的哒哒声,掩盖了她心跳的怦怦声。她在一株木槿花树前停下来,准备从这里呼叫的士去火车站。这棵木槿花长在桥边,夏天开一树的繁花,不知惊艳过多少路人的眼。当然,也包括花痴的她。这蓝色的花朵比母亲的月白蓝布衫深,比蔚蓝色的天空淡,蓝得宁谧,蓝得妖媚,简直要流淌进她的每一条血管里。她天性不爱运动,为看桥边的木槿花,许多个清晨她特意来河边散步。今天选择在此上车,或许她想和这棵花树告别。它曾经温暖过她。她要去远方啦。

  她要去远方了,她要向所爱的物和所爱的人告别。

  可眼前的木槿,形容枯槁。昔日蓝幽幽的花朵仿佛全奔赴远方了,杳无踪影。枚枚青绿色的叶片也被北风掳去了衣衫,只剩光秃秃的枝丫在寒风中哆嗦,无所依傍。大致,花和叶在完成自己的使命后,跟着季节去流浪了。来年,它们还会回到这里,等她,等世上一双双灼灼的眼睛。花和叶的远方在哪里?在酥软的泥土里,在丝滑的春雨中,在高远的苍穹里,还是在和煦的暖阳中?忽然,她冒出这个怪念头。她想带着木槿花去远方,还是跟着木槿花去流浪。她自己也搞不清楚。

  她苦涩地笑一下,车来了。

  

  三

  上午九点十五分,她准时赶上了南下的动车。

  行李箱不大,但分量不轻。里面除了衣物外,还有几本她爱看的书。近年来,她的视力越来越不济,她不敢让她的眼睛在手机文字里冲锋陷阵,它和乳房一般重要,都是她身上不可或缺的宝贝。她从箱子里取出余秀华的诗集《摇摇晃晃的人间》,拉好箱子拉链,准备放置于头顶的行李架上。她把箱子托到半空,手臂和肩膀的衔接处闪过一丝撕裂的疼痛,箱子从手掌心落荒而逃。出院时,医生曾告诫过她,半年内手臂不能使重力,不然会生积液的。她看看窗外,一筹莫展。隔座男子见状,一抬手箱子就找准了位置。她和箱子各就各位了。

  动车启动了。她摸出包里的手机,打开微信里标有山峰图案的名字,输入几个字,又迟疑了。手指微颤。昨晚他询问她明天想吃什么,她吞吞吐吐。今早他吃完早饭,驱车去单位了,还不知她已外出。她曾两次向他吐露在家闷得要命,想去远方的意愿,他都不置可否。她可以想象他看到信息后的表情。想到这,她不由闭上眼,潮水在眼眶里涌动。一会,她再度打开手机,咬了咬下唇,飞速打下“我已去远方,药已带,勿念!”狠命按下换车键。

  她如释重负,眼睑湿润润的。

  窗外,田野、村庄、房屋像电影里蒙太奇的镜头,逆向飞驰。

  

  四

  中午,她抵达H市的某医院,这是她去远方的第一站。手术至今有四个多月了,来此再复检一次也无妨。离医生上班还有一小时,她像众人一样在树林、草地、廊道上等待。尽管已是初冬,正午的阳光还热烘烘的,和煦地照耀大地,照耀医院门前或闭目、或耷拉、或微笑、或焦灼的芸芸众生,也照耀屋顶正中那个醒目的红色十字架。

  下午两点,医院大门准时敞开。刚才在树林、草地、廊道上等待的人群瞬间消失,全涌进门里的各个诊室。她预约了第一号,推门即见李专家微微颔首。她把一叠单子递给他,目不转睛盯着他,弱弱地问:“医生,我本来可以保守治疗的,对吧?”而他不置一词,似乎洞察到她的心思,依然翻看手中的单子。而后,说:“下午去验血、CT、彩超……”他根本没回答她的问题呀。不像到她所在小城坐诊的本院另一专家,一眼洞穿她手术的失误。

  

  五

  她穿梭在各个检查室之间,在短短三小时内,差不多完成了各项任务。四点五十,她躺在彩超检查床上,暗暗庆幸能赶在医生下班前,完成最后一项检查。她掀开上衣,羞涩地露出那个小窟窿。忽然,医生叫了一声:“哎呀!我肚疼,出去一下,你稍等”。约莫过了四五分钟,医生回来了。也许耽搁了病人时间,回来的医生格外亲切,一边用B超探头缓缓地在小窟窿周边移动,一边和她攀谈。她有点“他乡遇知己”的冲动,絮絮说起自己的遭遇,她如何在不专业的医院让不专业的医生做了手术。医生静静听完,说:“你不知道,别的病人有多羡慕你,她们掉发、呕吐、发烧、疼痛……一个小窟窿算什么,穿上衣服,身材还是身材。”

  她惊呆了。我是别人羡慕的对象?穿上衣服身材还是身材?这语言比罗素还哲学,比拉康还深邃,像一把钥匙,撬开了锈迹斑斑的门。她从门里出来,重生了。

  从彩超室出来,她一个人站在走廊上,泪如泉涌。眼泪像河道,把她心沟里的泥沙,一点一点地冲刷到远方。

  她走出医院门口,天色已暗,小街口路灯明灭。

  忽然手机铃响起,家人来电了。隔着屏幕,隔着千山万水,她听他怯怯问:“你到哪儿了,啥时回家。”

  “我明天就回来!”

  

  六

  其实,她去了真正的远方。

  远方,总有山河明媚,总有佳人温暖。她们散落在各行各业,散落在天涯海角,一笑一言,能融化一个过客身体里的冰窖。

  

  

【审核人: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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