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生命的另一种温柔
午餐时，同事小张打来电话请假，说朋友在津市因故去世，几个发小已准备出发将其接回。
其他的同事都上山巡护了，午餐只剩下我们三四位老同志，看他们投来询问的目光，还是解释了一下。
吴哥听闻后，感慨地说：“人生无常啊，人啊，真的太脆弱了。前天，我一位同学，平时非常注意养生，在车库里干点活，就过去了。”看到吴哥渐渐走向水池洗涮的身影，听到他的感慨，心中不禁泛起层层涟漪。
回到楼上办公室，独自坐在桌前，想起以前读过的一段话：“倘若没有无常，黑夜永远等不到白天，低落的心情永远盼不到阳光灿烂，受过的伤永远不能恢复，离别的人永远不能再相聚。”
是啊，无常，这看似无情却又蕴含着无尽深意的存在，让我在这漫长的人生旅途中，有了诸多别样的感悟。
书柜柜门的玻璃映出我的身影，两鬓已染霜色。案头那盆绿植，记得是刚转岗时朋友送来的，如今枝叶婆娑，在窗子外吹进的料峭春风里轻轻摇曳。整理旧物，偶然翻到转岗前的述职报告，纸页泛黄，字迹却依然清晰。那时的豪言壮语，如今读来恍如隔世。
吴哥笑嘻嘻地拿着茶杯走进来，茶中有浓浓的茉莉香味，神色平静地坐在我的桌前，他说：“我和我同学年轻时就很要好，他家条件好，上班后非常讲究养生，平时不喝酒，我们小聚时，总会给我带来一包半包的好茶。可惜人生无常啊，走的这么突然。虽然再也喝不到他送的好茶，倒是让我觉得，能安安稳稳地坐下来喝杯茉莉花茶，虽说味道平淡了一些，反而算是一种福分，接下来这一年，我可以静待退休了。”
唏嘘间，盏茶后，目送吴哥微微佝偻的背影，手上依然端着那杯茶，我回转室内床榻，静卧午休，那缕隐约的茶香，忽然让我明白了合必离，生必死“相续无常”的契阔。
我的午睡也如同夜眠，不是那种深沉的自然，常常是惊醒的。立于窗前，窗外非常热闹，同事们巡护归来，按照上午的工作安排，一组在将旗杆上的旗子换成了防火预警旗。一组在旗杆前的草坪上，驱赶着野外归来进院寻青的牛群。门西的另一组同事，站在沙果树前，在围观吴哥请来的果农剪枝的活计。这几株沙果树，春来开花，让我们小院增添了春色的喜悦；秋至摘果，让我们品尝了甘甜的收获；冬深落叶，让我们体味到隐忍的坚强。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啊，几株沙果树，春花，秋果，冬藏，蕴藏着多少“刹那无常”，生命中的美好，往往就在转瞬之间。
敲门声将我从沉思中唤醒，进来的是小邹，面上的表情是想要掩饰却掩饰不住的笑意：“沈叔，我考上隔壁县事业编了，被分到乡镇的农经站，让我明天去报道呢。我想今晚请同事们一起聚聚，感谢你们对我的帮助和引领。”
春节过后的第一次全体同事小聚，发现大家都改变了许多。我转岗后短短的四年间，见证了太多的人事变迁。那五位曾经熟悉的老同事，退休后渐渐淡出我的生活；在岗的一位同事因为疾病的纠缠，远赴省外专业医院诊治，在异乡的病床上体味人生的起起落落。席间谈起往事，恍如昨日。细数流年，我在乡镇工作三十载后转岗，生活的轨迹在不经意间又拐了一个弯，让我在时光的长河里浮沉，这个独立的办公小院，是谁也无法永远停留在原地的“众生无常”吧。
有多长时间没有独自一个人静静地散步了？散场后，我拒绝了同事们的相送，行走在牡丹江边，看江水穿过冰面跌落于橡胶坝下，又钻进冰面奔流不息向东而去；看江桥上高铁往来穿梭，极大地缩短了城市间的时空距离；江对岸的高楼大厦，五年前还是一片棚户，如今灯火辉煌，我却不预测不出再过五年后牡丹江两岸又会是怎样光景。沧海桑田，本是常态，而“世界无常”，却是人生难测。就像办公楼门廊里那面公示墙，每年都要更换几张新人的照片，照片和照片下的名字换来换去，意味着同事们也是离合聚散的，唯有那面公示墙始终在那里，默默见证着一切变迁。
归家时，已是夜深人静了，独坐于书房。案头摆放着女儿春节时带回来的新茶具，青瓷的色泽温润如玉。女儿说这是沈阳故宫的文创品牌，是仿宋的款式，配套的也是故宫的小罐茶，盒内独立包装的都是龙之九子的图案，每一罐里装着不同的红茶。
女儿每年回来，都会精心的选择茶叶周边的礼品送我，我都会珍藏起来，除了怕辜负女儿的一片心意不舍得使用之外，可能是我还会觉得，再精致的仿品也难及古物的神韵。就像我们这一代人，总想在闰秒里留住些什么，却终究敌不过时间的洪流。
就这样枯坐于电脑前，任思绪如潮，起起伏伏。是“诸念无常”吗？一念起，一念灭，如同窗外风景树上缠绕的灯带，一闪一闪地，似星光一样聚散无常。
妻端进一杯雪莲茶，也是女儿的礼物，望着杯中浮沉的花朵，忽然觉得，人生或许就像这杯花茶，不必如绿茶太浓，亦不必如红茶太酽，恰到好处就好。如同现在的我，年少轻狂时想着改变世界，而今过尽千帆，在无常中保持了一颗平常心，或许才是人生的最大的智慧。就像院子里那几株被修剪的沙果树，不问世事，只管生长，反倒活得自在。
端着茶杯，立于窗前，窗外跳动的彩灯灯光洒落进来，为杯子镀上一层红色的光辉。轻轻地抚过妻子环绕过来的双手，触感温热。这一刻的宁静，或许就是生命中最珍贵的馈赠。
在这无常的世界里，能够安住当下，细品生活，或许也是一种温柔的圆满。
心情散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