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散文

老张(散文)

作者:闰土   发表于:
浏览:0次    字数:3579  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61083篇,  月稿:1192
老张是我最好的朋友,从上学时起,我们就整日形影不离,一起摸爬滚打,虽说是“狐朋狗友”,但实则是无话不谈的至交。

  春节过后,年味仍在村庄上空弥漫,人们还沉浸在欢乐之中。街道上隔三差五传来阵阵炮声,不过,路上的小车明显少了许多。许多人都返回城里准备上班,村庄没了以往的热闹。唯有家家户户门上那大红的对联格外显眼,大铁门上秦琼、敬德的画像栩栩如生,好似正坚守着岗位。

  老张又打来电话,问我忙不忙,想找我聊聊。我太了解他的脾性了,他一辈子都是个直来直去、实实在在的人。办事说话都极为实在,有时候给人帮忙,不仅不图回报,还常常自己倒贴钱,用农村的土话说,就是“贴赔枣儿卖米汤”。

  老张有一儿一女,儿女双全,本应是有福之人,到了该享清福的时候。可在我看来,他似乎不太懂得享福,又或者说,他的福气被他“一脚踢开”了,当然,这不过是我安慰他的话罢了。

  他年轻时是个木匠,在农村被称作大工,后来成了小包工头。他给人盖了一辈子房子,村上有人开玩笑夸张地说,他盖的房子能把他们小队围上三圈。这些年的辛苦劳作,也让他盖起了前大房后二层半的楼房。

  老张的闺女年长些,儿子比闺女小三岁。他含辛茹苦地把儿女拉扯大,在他们上学、工作、买房等人生大事上,老张可谓是操碎了心,出尽了力。

  人们常说:“人心换人心,八两换半斤。”可老张却感慨,自己付出了半斤,得到的却还不到二两。儿子在西安有车有房,女儿同样生活富足,混得不错。老伴大多数时间都在儿女家奔波,帮忙照顾。但奇怪的是,儿子已经好几年没给老张打过电话了,春节、端午、中秋这些节日也不例外,女儿亦是如此。偶尔村里有个红白喜事,儿子回来待上一两天,就像是完成任务一般,匆匆又走了。老张常说,感觉自己好像已经不在人世,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儿女对他不管不顾。

  因为我俩是最好的朋友,他家的事我再清楚不过,有时甚至比我自家的事还了解。常言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他向我倾诉这些烦恼时,我总是耐心地批评、劝说、开导他。

  可话说回来,我也常常暗自思量,老张的儿女在大城市里究竟是如何与人相处、做事和工作的?他们似乎丝毫没有人情味。老张好歹是他们的父母,一把屎一把尿将他们拉扯大,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他们的心怎么能这么硬呢?难道真的忙到连问候父母、看望父母的时间和打个电话的功夫都没有吗?当他们领着自己的孩子玩耍时,可曾想过家中还有一位年迈的老父亲?

  有一次,我半开玩笑地表示不太相信他的儿女几年都没打过电话,老张便把手机递给我查看。我翻看着通话记录,果真是没有儿女打回来的电话,他苦笑着说,自己都快把两个孩子的电话号码忘了。那一刻,我的心猛地一颤,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的难受。

  我望向老张,只见他面容消瘦,双眼深深地凹陷在眼眶中,一头花白的头发,更衬出他的苍老。他的腰也有些微微弯曲了,不过走路还算利落,说话的口气依旧硬朗。面对这一切,我还能说些什么呢?我又怎么能再去刺激他呢?我长叹一口气,不由自主地拿起老张桌子上的一支烟,点上猛吸一口后又赶紧掐灭。我本是一辈子都不抽烟的人,此时却想用这呛人的烟雾来平复内心的波澜。

  我又想起老张那年不小心出了一场事故,做手术那天,儿子没有回来。他的女儿倒像是来完成任务的,早上到医院,下午就回城里去了。临走时,还扔下一句刺痛老张心窝的话:要不是怕别人笑话,她都不想回来。

  直到现在,我始终想不明白,就算老张在儿女面前做错了事,或是狠狠骂过他们,可毕竟是亲生儿女,怎么能“恨之入骨”到这种地步呢?俗话说“亲不见怪”,可在他们身上,这亲情的温暖究竟去了哪里呢?

  我曾有意无意地问过老张,儿女为什么如此怨恨他。我清楚地记得,他说,有件事他一直想不通,为了女儿,他曾狠狠地骂过她一顿,骂得比较严厉,从那之后,就出现了如今这种僵持的局面。我实在难以理解,仅仅是因为骂了几句,就能给父亲记恨这么多年,连个电话都不打,这听起来简直像天方夜谭,一般人根本不会相信。

  我突然想起不知是谁说过的一句话,也算是一句名言吧:“父母心在儿女上,儿女心在石头上。”

  老张不止一次对我说:“家丑不可外扬。”他总是回忆自己的过往,却又不太愿意跟别人讲这些糟心事,他还是想给儿女留些面子,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老张的老伴是个性格木讷的人,别人踢一脚她才哼一声,从不主动过问什么,总觉得只要有口饭吃就行。

  这些年,老张很少去儿子那里,偶尔有事去了,儿子也不闻不问。儿媳妇倒是比儿子强些,还会问候一声,可晚上也只是把老张安排在客厅沙发上。老张心里明白,从此之后,打死他也不去儿子那里了,他实在不愿意再睡那客厅的沙发。

  前些年,老伴都在儿子那里过年,老张就一个人在家。腊月三十请先人,初一给先人献饭,正月十五送先人,这些事他都做得井井有条。

  我也有儿有女,我不是有意要骂老张的儿女,但他们这样的行为,真的像一对白眼狼,简直猪狗不如。连“乌鸦反哺,羊羔跪乳”的道理都不懂,枉在世上做人。

  那年女儿开车回来,正值农忙时节,她还带了三个人。可给老张带的礼物,仅仅是一个大西瓜。老张在老伴的劝说下,给女儿带来的两个他都不认识的孩子,每人塞了五十元钱。

  老张多次让我帮他分析分析,他也常常问我:“这一切到底该怪谁?是怪我,还是怪儿女?”他现在常说,自己什么都不缺,国家发的养老金足够生活,他还攒了些积蓄以防万一。他如今唯一缺少的,是那份儿女应有的真情和孝道。他也清楚,自己正一步步走向生命的尽头,黄土都快埋到头顶了。

  我知道老张手头有些积蓄,但他生活十分节俭。有一次我去他家串门,他刚从街道超市买菜回来。我帮他解开塑料袋,发现里面都是些蔫巴巴的菜。一问才知道,这是超市处理的特价菜。我心里一惊,忍不住责怪他,他却笑着说:“这一袋菜才五块钱,买新鲜的得十多块钱呢。”

  老张从未提起过儿女在春节或者其他时候给他买过衣服。我也清楚,这么多年他都没享受过这份温暖,大家也都不愿再去揭他的伤疤。我有时去老张家,都会特意换上旧衣服,生怕新衣服会刺痛他的心。

  我突然又想起多年前的一件事,是老张含泪给我讲的。那时,老伴、他和女儿在服装批发市场闲逛,女儿和老伴非要给他买条裤子。他死活不肯,可老伴和女儿坚持要买。商家很热情,裤子试好后,女儿还想再买两条,一条夏天穿,一条冬天穿。砍完价后,一条五十元,两条一百元。可就在女儿掏钱时,她却说忘带钱包了,一时间场面十分尴尬。老伴悄悄捅了捅老张,示意他掏钱。老张本来就不想买,可衣服都试了,女儿又让他先垫上,说回去就还他。当时老张身上带着一百多元,可他只拿出五十元,买了一条。

  那时候挣钱不容易,当时的五十元,放到现在可就大不一样了。老张说,回家后他后悔极了,心疼得不行,早知道就不跟老伴和女儿逛市场了。“女儿给我钱,我怎么能要呢?何况还是给我买东西。”老张还说,那次逛得心里憋屈,回家后一直没穿那条裤子,后来老伴走亲戚催他,他才穿了两三次。

  我俩交谈着,我脸上强挤出笑容,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有老张房间里的挂表在滴滴答答地走着,墙上有一张不知什么时候买的漫画,画里一对夫妻拿着铁锹,呆呆地望着我们,仿佛置身于大田地里。院子里的一对小鸟站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可这丝毫不能驱散我们心中的寒意。

  去年,老张在县上住院,只是个小毛病。按老张的说法,住院报销多,交了四百块钱的合疗,正好也能全面检查一下身体。住院期间,儿女都知道这件事,却连一个问候的电话都没有打过。老张的老伴在医院照顾了他几天就回家了,后来女儿开车把老伴接到县上,却连看都没看老张一眼。老张还自作多情地给老伴打电话,想见见女儿,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啊。老伴告诉老张地址后,他满心欢喜地去了,正好赶上吃饭时间。可让人寒心的是,女儿不仅没问他病情,也没问他吃饭了没,甚至连住院的事都只字不提,还一脸不耐烦。老张反倒先问候了女儿。老张和老伴说话时,声音稍微大了点,女儿还责怪他。

  上午老张有事就离开了,年近六十的他,一边走一边抹着眼泪。他不止一次地想,等自己死后,一定不要告诉女儿。常言说:“和尚没儿孝子多。”

  后来老张说,那天晚上他失眠了,这是他因为儿女不孝失眠最严重的一次。窗外的月光从窗帘缝里透进来,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仿佛也在流泪。老张的房间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突然觉得,儿女的心似乎比这黑夜还要黑暗。他开始讨厌那个挂表了,它的滴答声一次次打断他的回忆,让他六神无主。他一遍遍地问自己,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彻底糊涂了。

  窗外的月光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天更黑了,老张在一片迷茫中,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原创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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