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散文

留在北京过大年(散文)

作者:天方夜谭   发表于:
浏览:4次    字数:4830  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78888篇,  月稿:11890


  2008年,那时候的我还很年轻,也曾拥有着一头亮丽的头发,生意上也有了起色,走路都带风。虽说累点,日子过得不像现在这样卷,也容易知足。那时候也很叛逆,总觉得父母老了,在农村没啥见识,凡是都喜欢按自己的思维去做,不太听所谓他们的“老人言”了。对农村的传统,习俗,“老理儿”也很多看不惯,甚至反其道而行,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

  那年过年,我就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把父母接到北京来过年,摆脱繁文缛节的所谓的串亲戚,和尬聊无意义的酒局。同时,带父母感受一把老北京庙会文化,到各个景点打卡,岂不快哉!

  父母开始是反对的,他们一辈子都没怎么离开过村庄,春节更是愿意守在家里,更何况各种年货都准备下了。可架不住我的软磨硬泡,可能还有一点原因,是父母岁数大了,儿子又混得不错,老人在内心有一些“怕”我这个儿子了,想来想去,还是顺着我的意思做。后来,终于答应下来。我赶着节前开车回家,把他们,连同年货都接到了北京。

  我那时候租住在北五环外的一个老旧小区,在一楼,是70平米的两室一厅,楼前有很多高大的乔木遮挡,客厅在中间,一年四季显得有些昏暗。父母到了,我把他们安置到北面的次卧。

  随着春节的脚步临近,我的工作也基本慢慢停滞下来,原来每天吵闹的电话铃声终于沉寂下来。大街上到处都是拖着行李箱子赶公交和赶火车的人,平时拥挤喧闹的北京城渐渐地安静下来,连送报纸和牛奶的都出现了用工荒,菜市场也变得空空荡荡,仿佛整个城市都慢慢陷入休眠状态。平时习惯了堵车和喧闹的我,对于做这种突然到来的宁静,还显得不是很适应。

  那年的北京部分解禁了燃放烟花爆竹的禁令,我们所在的地方属于可以燃放地区。街角广场处烟花的露天摊位逐渐多起来,花花绿绿,长枪短炮的,但是不像我们小时候,烟花摊位都比着燃放,吸引客人。这里都是哑巴销售,听不到任何吆喝声和鞭炮声,感觉年的脚步来得拖沓,懒散,无精打采。我简单买了一些烟花,留待春节跟孩子一起燃放。

  父母都是地道的农民,之前我带他们来过北京多次,对北京的著名景点几乎都走过了,并不陌生。原来一直抱怨走到哪里人都多,这次春节前,趁着都有空,我就带他们走一些小众景点,逛逛商场,尝尝美食。

  一次我带他们到来北京炸酱面馆子,点了最具北京特色的炸酱面和豆汁、焦圈,母亲仅仅是闻了一下豆汁,就差点吐了,她说,这在老家就是泔水,北京人怎么好这一口呢!我居住的附近有一个清真小吃城,每天都人满为患,里面的羊杂汤,羊肉汤,糖油饼父母还算能接受,至于,北京面茶,炒肝,父母说这辈子只能这一回,要不是怕浪费,就不吃了。他们还是喜欢吃他们从老家带过来的炸年糕、油饼和饹馇签。

  流淌在父母血脉里的味道很难改变,那时候我还年轻,没有体会到,甚至一厢情愿地想甩掉身上的某些烙印,变得不再土气,甚至想变成真正的北京人。后来的生活告诉我,当时的想法真的太天真了,有些东西融入了血脉,是一辈子也改变不了的。

  

  二

  除夕那天上午,街道上开始有了零零星星的鞭炮声,似乎都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挂了红灯笼的小区门口的鞭炮纸屑都显得很少。这让我有些气馁,要是老家,这时候应该是孩子们出门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玩耍的时候,鞭炮声更应该是此起彼伏的情景才对味。

  我们一家到街上闲逛,人并不多,行驶的车也少得可怜,偶尔经过的大公共里面空荡荡的,可以用“门可罗雀”来形容。路上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小区西侧一拉溜的饭店和KTV也都贴着封条。之前下的雪已经融化得差不多,只有背阴处才可见白色的堆积。路边的灌木都用绿色保温篷布盖成一条长龙的摸样,树木顶着零星的干叶子,显得萧条,肃杀。

  过年缺少了热闹,自然就情绪不高。我能从父母的脸上看到几许失落,也为自己的鲁莽决定有些后悔。妻子也和我有同样的感觉,她不停地找话题和父母聊天,同时,准备了极其丰盛的年夜饭,从不喝酒的她开了瓶红酒,给母亲倒上,说,他们爷俩个喝白酒,我们娘俩个和喝红酒,干杯,并不停地给大家夹菜。除了孩子,大家都极力掩饰着对在异乡过节的失落。只说,北京这里鞭炮声太少,小锅炖菜没有老家的大锅香,缺少气氛。吃完饭,父亲嘟囔了一句,要是在老家,早就有一波又一波串门的了……还要说什么,被母亲一个眼神给制止了,就默默地走出房门去抽烟了。

  终于,鞭炮声渐渐多起来,我带着全家来到清河岸边,这里南岸是奥运森林公园,没有建筑物的遮挡,可以看到远处的奥运主会场——鸟巢。当年距离奥运开幕还有大半年时间,鸟巢还没有完工,可见巨大的塔吊吊臂上闪烁的灯光,似乎跟天上的星星相接,应该是工人们还在加紧施工吧。半年后,这里将迎来全世界的尊贵宾客,举行盛大的烟火表演,这是中华民族历史的重要节点。

  河边有不少带着孩子放鞭炮的,我和孩子一起加入他们,大家的脸上总算洋溢起笑容。

  

  三

  老家已经没有赶庙会的传统,过年最多就是赶大集凑凑热闹,我对于庙会的印象,也只是停留在电视广播的留在大脑残片拼凑起来的热闹情景。初一这天赶庙会,这是我和妻子决定在北京过年的最大理由,也要把之前的失落一下子都一股脑地都找补回来。

  北京有几大型庙会,这是我从老北京人口中和广播电视里知道的,之前从没去过。有一句话说“中国庙会看地坛,北京庙会看龙潭”,地坛庙会是北京最大最全的庙会,所以我最终选择了去这里。

  对于地坛,我不算陌生。我有一个客户——和平印刷厂,就在地坛西门对面。在这里卸完货,我偶尔也会到地坛转一转,欣赏里面的美景。地坛始建于明朝嘉靖九年,红墙绿瓦的大院里有几百年的苍松翠柏,零星空地上种植者各种应季花卉,郁郁葱葱,方泽坛位于地坛中间,是最核心的建筑,古朴典雅,尽显皇家庄严肃穆。

  地坛春秋两季都会有图书展销会,上百家出版社和图书公司都会在这里宣传新书和处理积压库存书。很多库存书打折卖、论斤卖,着实便宜不少,我曾淘到很多书。其中那本史铁生的《我与地坛》就是在这里买到的。当年我与文学写作还形同陌路,对作家史铁生还完全陌生,只是这个书名应了当时的心境,所以才买下了。没想到后来的读了此书,看了下肢瘫痪,面对疾病的持续折磨,淡然处之的史老师依然乐观,并写出了对人生的意义的深刻思考,这对我的人生观起了很大的作用。

  史老师就住在地坛附近,他的轮椅在地坛里绕了一圈又一圈,也在每个角落里停留,他就那么默默地看着晨练的,上班的,上学的,来了又走,走了又来,花开花落,春去秋来。所以我选择地坛庙会也因为我与地坛也有千丝万缕的情节。

  为了避开停车的麻烦,我们选择了坐车前往。下了328路,上了过街天桥,就可以看到地坛西门了。远远望见高大的牌楼被红色的“海洋”簇拥着。彩旗是红的,春联是红的,气球是红的,糖葫芦是红的,风车是红的,人偶是红的,就连成排的银杏树也都被裹上了红色的彩带。赶庙会的人摩肩擦踵,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节日的喜气。红色让我的情绪马上被调动起来,兴奋起来,我把儿子扛在肩上,随着人流涌进园内。

  园内照样是红色海洋,人群随着空间的扩大而略显不那么拥挤,空地上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我们紧走几步赶过去,圈内都是表演的,有耍旗杆的、抖空竹的、变戏法的。儿子被拉洋片的迷住了,我也被那独特唱腔吸引。拉洋片的道具用一块黑色的绒布罩着,里面是一个类似木箱的东西,有小孔可以看到里面的画片儿。这些我只在相声里听说过,趁着儿子看的空当,我也凑过去瞄了几眼,其实就是小孔里看拉动的几张画片,这可能就是电影最初的雏形吧。。

  到了娱乐区,有套圈的,射箭的,骑马的,儿子迷上了迷宫。说是迷宫,就是用许多一米高左右的木桩在地上按照八卦阵的模样围了个阵图,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出来。好多的孩子排着队在里面走。前面的孩子很可能都走了几遍了,根本不会走错路,从入门到生门孩子们首尾相接,失去了“迷宫”的意义。但孩子们乐此不疲,走了一遍又一遍,荡起地上的尘烟,把孩子们都染成了一个个泥猴子。

  到了攀岩区,我也“老夫聊发少年狂”,试试身手。前面的几个“崖壁”我还勉强上得去,到了中间环节有凸起,有一个需要双手引体向上才能让脚有着力点的地方。我身子悬起来一刹那就没劲了,掉了下去,摔了个仰八叉,让吃瓜的媳妇儿差点笑岔气。

  最诱人的还是美食区。新疆的羊肉串,湖南的臭豆腐,北京的炸灌肠,卤煮火烧,天津的狗不理包子,保定的驴肉火烧,东北炸蚕蛹,云南炸蚂蚱,还有我们老家的棋子烧饼,饹馇签,几乎全国各地的美食应有尽有。最奇怪的是台湾炸榴莲,我对榴莲的味道不敢恭维,这种油炸的更是不敢尝试。母亲也受不了这个味道,催促我们赶快走。

  方泽坛是地坛的核心,这里正举行着祭地大奠。开头的是鸣锣开道的仪仗队,上写着“肃静”“回避”。随着钟磬齐鸣,身穿黄色龙袍的“清朝皇帝”在一群顶戴花翎的大臣簇拥下,向祭坛献上各种“牺牲”供品,还有黄玉和玉帛,庄严肃穆,人们纷纷举起相机,留下这庄严的时刻。

  古代祭地是在春秋两季,天降甘霖,地生万物,这是古代自然崇拜的最高形式。土地是国家的根本,国家安定与否很大程度上与土地在谁的手里有直接的关系。历史上的朝代更迭无不都是王朝末期土地兼并严重,稍有天灾人祸就会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地,爆发农民起义。只有建国后的土改,土地收归国有,才彻底解决了土地问题。

  我看到父亲看着祭地大典眼圈有些湿润,他大概想到了自己的辛苦耕作了一辈子的土地。

  后来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公园里人越来越多,到了摩肩擦踵的地步,我把父母弄丢了。母亲倒是带着手机,可无论我怎么打也没人接,应该是园内的嘈杂声盖住了铃声。没办法,我们三口只好到公园门口等候,直到将近一个小时父母才姗姗来迟。

  

  四

  后面的那几天,我们大部分时间没有出去,就在家看电视,没有一个串门拜年的,同样我们也不需要给任何人拜年。日子过得百无聊赖,我知道父母故意避开老家的拜年热闹情节不说,怕我尴尬。我和妻子也非常后悔留在北京过大年的决定。只能继续不停地做美食,暗表歉意。

  作为那年的叛逆者的我,现在变成了“卫道士”。这些年我都循规蹈矩遵从着习俗,初一给家族长辈拜年,初二开始去各家亲戚家拜年。我家的亲戚多,我这边的,加上妻子那边的有将近30家,我们家家不落空,户户都走到。有些亲戚的孩子因为他们家里的矛盾不来给我父母拜年了,我照样去。用妻子的话说,各走各的人情,不能跟着他们学。大姨现年90多岁了,在百里之外独居,我每年都要带着母亲前去看望。大姨见面都要抱着母亲哭,说:“只有三妹总想着我。”一句话,可见一年的孤独,也足见姐妹情深。

  有人说70后80后还有传统的人情味,越往后人情越淡了。这跟时代的发展分不开,农业社会转变成工业社会,网络的发展,交通的便捷,让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近了,心却远了。

  我的父亲快80了,他上面还有三个“年纪人(长辈)”,初一那天大波的拜年队伍散尽,他都会出门去拜年。我的很多叔辈很多都比我大不了几岁,甚至好几个还跟我是同学。我想,等我老了,但要是挪得动,我也会坚持给他们拜年,就像我的父亲一样。传统在我这辈不能丢,至于后辈,我会引导,至于未来听不听,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有些事也不能强求。

  不过,和父母一起在北京过大年,已经成为特别的记忆,母亲有时候跟老邻居聊天就提及,脸上的满兴奋的表情,言语上也是很自豪,当然,也在炫耀她的儿子有出息。我是相信,美好的记忆是会养着人的心,如果再问父母还来北京过大年,他们说不上就习惯了,心中可能还会想呢。

  北京毕竟不是我的根,过年还是老家热闹,以后不会再有在北京过年的想法了!等我老了退休,我就在老家生活!

  地坛我还是会再去走走的,我要去看两棵树,它们是国槐。一棵上面吊牌写着“铁生的朋友余华”,另一棵写着“余华的朋友铁生”。

  我不能写名字在上面,但我的心被这样两个文学人牵着。

  

  首发原创于江山文学

  

【审核人: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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