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茶解不了烈酒
腊月二十三，是旧历的小年，意味着春节的开始。
往年的春节，我们几个发小年前年后都会常相聚。今年不同于往年的是，历建刚从潮州回到东北，在州府盘桓到年底才回到小城。而段建志，整个春节期间工作繁忙，直到轮岗后，正月初八，从京城回到小城。建刚听说建志初八回来，为了等他，推迟了回州府的行程，与我相约，来我家楼下小聚。
夜幕低垂，似一块厚重的黑色幕布，将整个小城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春节的彩灯在小区里，在住宅窗户上，在风景树旁，欢快而调皮的跳跃着，透出半地下室的窗子，送来了春节里一缕温暖，像是在黑暗中划开一道温柔的口子，将我和建刚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
我和建刚手边的茶杯里冒着袅袅热气，比肩的酒杯里，是满满的刚刚从瓶子里倒出的六十度经年小烧酒，茶香与酒香交织在一起，和着窗外跳动的灯光，映衬出我们此刻相聚的喜悦。
建刚没有让我下厨，执意地点了几个外卖，在等人和等菜的茶水间，他笑着对我说：“海平，你记得几年前你写的文章里，说我们之间勉强可以称为发小吗，别看你跟我二姐小学同学，其实，我只比你小一岁！”
看到我惊讶的样子，他得意地笑了起来，或许是因为我读书早，周围的同龄人都要比我晚两三个年级，才在我的印象中，感觉自己会比他们大几岁。
所谓发小，其实就是从小一起玩大的，在故乡小村那片贫瘠的土地上，读完高中后，或者是凭着读书，或者是凭着一技之长，一步步走出农村的七、八个孩子。我们的童年记忆里，是充满泥土气息的田野，是清晨赶着黄牛上山的吆喝，是放学后在屯西大壕玩个狗刨的欢笑。那时候，我们最大的梦想就是能走出山沟沟，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命运的轨迹将我们带向了不同的方向。建刚凭借着刻苦与智慧，一路披荆斩棘，远赴韩山师范学院，成为了一名备受尊敬的教授；这一番经历为他增添了几分儒雅和稳重。他的眼眸中依然透着聪慧与坚毅，只是多了一些历经沧桑后的深沉。
相聚的人们终于到来，我们围坐在餐桌前，那一壶浓浓的茶，渐渐冷却，弥漫在我们发小之间的，却是怎么也化解不了那股浓烈的酒意——那是对往昔岁月的怀念与感慨。
人到中年，我们却不再那么通透，在觥筹交错间没有了往昔的豪言壮志，诸如孩子的就业、儿女的婚恋，工作的烦恼、生活的压力等等人生的诸项课题，我们就像回到了未婚时代，却把现世的烦恼变成为永恒的话题。我们谈论着过去的点点滴滴，分享着彼此的喜怒哀乐，那份真挚的友情从未因时间的流逝而褪色。
酒足饭饱，收拾完残局，建志张罗起来麻将。我沏上一壶热茶，与建刚继续围壶夜话。
历建刚缓缓地开口，再一次讲述起他求职的艰辛。他说，博士毕业后，自己辗转到韩山师范学院，刚刚入职时，从北方跨越到南方，一切都那么陌生而又充满挑战。语言不通、生活习惯差异、教授新科目的压力，这些都像一座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也算是从头再来吧，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引领着他不断学习新知识，凭借着自己的实力和努力，逐渐得到了领导的认可和赏识，在大学的讲台上，实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
听着历建刚的讲述，我心中感慨万千，也向他倾诉起我上班的苦恼。我说：“你知道吗？在乡镇工作，虽然没有你那么多的学业压力，但也有很多不为人知的难处。”
“每天面对的都是一些繁琐而又复杂的事务，上面有各种任务指标要完成，下面又要和老百姓打交道。有时候，为了调解林粮之间的纠纷，我们团队真是费尽心思，却不一定能得到双方的理解。还有一些村民对现行政策不理解，认为我们是在上面“瞎指挥”，对我们工作很不配合，那种委屈和无奈真的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他静静地听着，眼神中充满了理解和同情。他说：“我知道，基层工作不容易，每天都要面对各种各样的人和事。其实，无论是我在学术领域遇到的困难，还是你在工作中面临的这些难题，都是生活给予我们的考验。我们都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孩子，这一路走来，每一步都充满了艰辛。”
“我们都是农村的孩子，深知生活的不易。小时候，我们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吃着粗茶淡饭，却依然过得无忧无虑。那时候的快乐是如此简单，一个皮球，一幅扑克就能让我们开心一整天。而家乡的那片土地，承载着我们太多的回忆和情感。田野里的玉米大地、山谷间时断时续的小河沟、还有那些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乡音，都深深地烙印在我心里。”
“每年寒暑假，我都张罗回东北，回家看看，我爱人有的时候就不理解。其实，海平你知道吗，我为什么要回家，是因为庭前有老母，地下埋着父亲，村庄里有着我的童年。故乡很近，近到每个夜晚我都能在梦中回家。故乡很远。远到星夜兼程也找不到儿时的晚霞。”
我们端起茶杯，轻轻碰了一下，和着彼此眼中的泪花，一饮而尽，那浓烈的茶水能冲淡胃中的烈酒吗？
浓茶解不了烈酒，但友情却能慰藉心灵。
烈酒，炽热浓烈，仿若人生的激情与冲动。入口时，那股强烈的劲道瞬间在舌尖散开，似能驱散一切阴霾，让人豪情万丈，仿佛能踏破世间一切阻碍。而浓茶，沉稳内敛，恰似历经沧桑后的沉淀。入口时，滋味苦涩，需静心品味，方能在舌尖感受那丝丝甘甜，回味悠长。它不会如烈酒般瞬间点燃热血，却能在岁月的长河中，默默滋养人心，给予一种持久的宁静与力量。我们亦如此，年少时似烈酒般的狂热与躁动，中年后才会如浓茶般的沉稳与淡然，在穿越风雨、领悟人生之后，让我们在喧嚣尘世中，寻得内心的安宁港湾。
茶虽淡却有悠长的韵味，酒虽烈却能让人瞬间沉醉。而我们的友情，就是那连接茶与酒的纽带，让我们在品味生活的苦涩与甘甜时，都能找到一份心灵的寄托，体味到这两种不同的人生境界。
因为相聚难得，所以才会格外珍惜这每一分每一秒的时光。那份深沉的感情，混合着烈酒的醉，依然不能阻止我们拥抱道别，历建刚转身离去，我转身上楼，我们的背影在彼此的目送中渐行渐远。
浓茶解不了烈酒，但这份深厚的发小情，却能在岁月的长河中永恒流淌。它就像一首悠扬的老歌，无论何时何地响起，都能触动我们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让我们感受到生命的美好与珍贵。
心情散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