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花田的守望（散文）

三月的风，暖烘烘的，就跟小时候奶奶拿她那糙手摸我脸似的，还带着一股子甜滋滋的油菜花香，一下就把我拽回到从前。眼瞅着又到油菜花热热闹闹开的时候了，我的心里头就跟有根绳子牵着似的，麻溜地就回了升洲村。现在这地儿都成江西省3A级旅游景区了，可我心心念念的，还是小时候那些普普通通却美得不像话的日子。

　　一下轮渡，好家伙，眼前这热闹场景，直接把我看傻眼了。以前那渡口冷冷清清的，就几个村民在那儿晃荡，现在倒好，全是旅游大巴，一辆接着一辆，望都望不到头。游客们南腔北调的，人手一部手机或者相机，对着那一大片黄澄澄的油菜花，“咔咔”地拍个不停，脸上兴奋得都放光了。我使劲吸了口气，那熟悉的油菜花香“嗖”地钻进鼻子里，可心里头咋就空落落的，总觉着少了点儿啥。

　　顺着那条我走了不知道多少回，闭着眼都能摸回去的小路往村里走，大老远就瞅见自家那老房子了。它还稳稳当当地杵在那儿，活像个老伙计，安安静静地瞧着村子这些年的变化。可房子周围，也不知道啥时候冒出来几家花里胡哨装修的民宿和纪念品商店，崭新的招牌在太阳底下晃得人眼睛都疼，跟老房子搁一块儿，咋看咋不顺眼。

　　走进院子，老桂花树还在，枝叶长得还是那么茂盛，跟把大伞似的。可树下原来的石桌石凳没了，换成了一套冷冰冰的户外桌椅，瞅着就不像能让人痛痛快快唠家常的地儿。这时候，一个年轻姑娘从屋里走出来，穿一身时兴的碎花裙，脸上挂着笑，可我咋瞅着这笑里透着股子精明劲儿呢。她问我：“你是哪位呀？”我赶忙说：“我以前在这儿住，我姓汪，回来瞅瞅。”她一听，立马热络起来：“哟，原来是老乡啊！这房子租给我开民宿啦，快进来坐！”

　　一进屋，我差点没认出来，全变样了。以前爷爷常坐的躺椅没影了，摆着个大书架，堆满了花花绿绿的旅游宣传册。墙上挂的也不是我们一家人那些带着生活味儿的照片了，全是一幅幅看着挺漂亮，可就是冷冰冰的风景油画。我心里憋得慌，找个借口说去后院看看，就赶紧溜出来了。

　　后院的油菜花田，还是跟记忆里一个样，灿烂得很，大片大片的金黄，就跟金色的海浪似的，“哗”地一下就铺满了眼前。可田边多了条崭新的木质栈道，上面挤满了拍照的游客，欢声笑语吵吵嚷嚷的，把这片田野以前的安静全给搅和没了。我沿着田边慢悠悠地走，小时候跟爷爷在这儿的事儿，一股脑儿全冒出来了。

　　那时候，油菜花一开，这儿就是我和爷爷的乐园。爷爷老是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布衫，上头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和泥土味儿，在我心里，这就是家的味道，闻着就踏实。他手里拿着自己做的蝴蝶网，在花丛里灵活得跟个小伙子似的，眼睛盯着花丛，扯着嗓子冲我喊：“震宇，麻溜过来，这儿有只漂亮的蝴蝶！”我撒开腿就跑过去，跟只欢实的小鹿似的，笑声在田野里传得老远老远。那时候的天，蓝得透亮，就跟块没毛病的蓝宝石似的，风一吹，全是油菜花甜甜的香气。

　　奶奶在厨房忙活的模样也在我眼前清楚起来。她系着那条旧得都掉色了的围裙，上头全是生活的烟火气。奶奶用她那双长满老茧，但是特别巧的手，把新鲜的油菜花做成一道道好吃的。油菜花炒蛋，金黄的蛋液裹着嫩绿的油菜花，炒出来那叫一个香；油菜花团子，咬一口，又软又甜，那味道，我到现在想起来都馋得直咽口水。一家人坐在桂花树下，喝着奶奶泡的茶，茶香混着桂花香，再听爷爷讲以前的事儿，像他年轻时候咋辛苦种地，咋跟奶奶认识的，村子里谁家的老黄狗又闯啥祸了……那些事儿，我听多少遍都听不够，感觉自己也跟着爷爷经历了一遍又一遍。那时候的日子，简单又快活，邻里之间亲得就跟一家人似的，一点弯弯绕绕都没有。

　　正想得入神，一个熟悉的身影慢慢走过来，是李大爷！他还是穿着那件旧布衫，岁月不饶人呐，他的背更驼了，走路慢吞吞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我心坎上。我眼眶一热，激动地喊：“李大爷！”李大爷转过头，愣了一下，马上笑开了花：“震宇，你回来了！”

　　我和李大爷找个地儿坐下，唠起这些年村子的变化。李大爷说，村子搞旅游以后，年轻人大多都留下来了，开民宿、卖特产，日子看着比以前强多了。可有些老人不习惯现在这么热闹，还是守着自己的老房子，过以前的日子，种种地、养养鸡，图个清静。“你爷爷要是还在，看到村子现在这模样，指定得乐开花。”李大爷说着，眼眶有点泛红。我的鼻子也猛地一酸，想起跟爷爷一起在油菜花田跑着、捉蝴蝶的场景，眼泪差点就掉下来了。

　　跟李大爷告别后，我在村子里到处瞎转悠。以前一起在油菜花田捉迷藏、下河摸鱼的小伙伴，都没影了，听说都出去闯荡了，偶尔回来，也都变了样，没了小时候那种亲近劲儿。村里的老人们，大多面容憔悴，坐在门口，眼神里透着疲惫，还带着对过去的念想。以前热热闹闹的晒谷场，现在冷冷清清的，就几只老母鸡在那儿慢悠悠地踱步，偶尔“咯咯”叫几声，更显得安静了。

　　不知不觉，我走到村头的小河边。河边的柳树还在，柳枝随风轻轻晃悠，像是在跟我打招呼。小时候，我和小伙伴们一到夏天，就来这儿游泳、摸鱼，溅起一朵朵欢快的水花。记得有一回，我不小心掉进水里，吓得大哭，爷爷听到我的哭声，跑得那叫一个快，毫不犹豫就跳进水里把我捞上来了。他紧紧地把我抱在怀里，嘴里念叨着：“没事了，没事了，爷爷在这儿呢。”那有力的怀抱，还有爷爷砰砰的心跳声，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天慢慢黑下来，村子里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我站在小河边，望着那片在夜色里模模糊糊的油菜花田，心里头那叫一个不是滋味。升洲村变了太多太多，可我对爷爷奶奶的念想，还有小时候那些美好的回忆，一点都没变。这片油菜花田，是我的根，是我心里最软乎的地方。不管以后走到哪儿，它都像一盏灯，照亮我回家的路，陪着我走过人生的风风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