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皮冻（散文）

刘艳是我嫂子，她刚和我哥结婚那阵，我总是不习惯叫她“嫂子”，而是会直呼其名喊她“刘艳”。后来通过一件事后，我开始认可她这个嫂子。

　　记得她刚嫁过来的时候，经常会来家里吃饭。我懒得下厨，总是会买一些现成的熟食直接上桌。其中我最爱吃猪皮冻，偏巧刘艳也爱吃。每次，我俩都会把从商场买回来的那盘猪皮冻抢个精光。刘艳一边吃还一边说：“吃肉皮对皮肤好，富含胶原蛋白呢！”我总是不以为然地回她：“我就是单纯爱吃，才不管什么胶原蛋白。”她听后对我撇撇嘴说：“我才不信呢！女孩子哪有不爱美的？”

　　有一次，她还问我：“猪皮冻你是从超市买的吧，总感觉没有自己家里做得干净好吃呢？”

　　刘艳大言不惭的话，让我对她更加反感。我心里想：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口口声声说超市的不干净不好吃，我看你也没少吃。那天，我实在搂不住对她的不满，忍不住反驳她道：“刘艳！你说超市里卖的没家里做得干净好吃，谁不知道这个道理呀！你会做吗？不会吧！我妈以前就会做这个菜，我和我哥都爱吃。但我妈……”说到这里，我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刘艳默默给我递来纸巾，轻轻拍了拍我的背。

　　是啊，我妈在世时做猪皮冻最拿手。那年我家生活贫困，买不起肉吃，更别说攒猪皮做猪皮冻了。邻居李梅他妈是舞蹈演员，她爸是一名医生，家里很有钱，生活也好，每天大米白面地吃着。她奶奶每天都会去集市上买肉，每次买回肉回来，都会剔除猪皮把猪皮扔进垃圾桶里。奶奶是见不得人浪费的，在奶奶眼里猪皮可是个好东西，她说猪皮含有胶原蛋白女人吃了脸上不长皱纹。何况奶奶可是个爱美的老太太，她虽然长得不算漂亮，但奶奶皮肤白皙。人不常说一白遮百丑吗？再加上奶奶肉皮紧绷，脸上即使有一些细碎皱纹但皮肤还算有亮度，不那么显老。她的秘诀就是她从小吃猪皮冻多，所以，满脸就有了许多存下来的胶原蛋白了。她虽然不会亲手做，但母亲会做呀！奶奶看李梅奶奶经常扔猪皮，她会偷偷把她扔的猪皮捡回来，连同她在集市上要的猪皮泡在大铁盆里，母亲负责刮洗干净，然后给我们一家煮猪皮冻吃。母亲煮猪皮冻的手艺是和姥姥学的，姥姥做的猪皮冻除了猪皮冻以外还会在皮冻里加入一些黄豆，辣椒。猪皮冻煮好之后晾凉成冻，切成片码在盘子里拍一些蒜末，姜末，倒一些陈醋，淋上几滴香油，再撒上一些香菜碎末，吃上一口回味无穷。

　　那时我家门口有一家武汉人开的卤味熟食店，卖一些鸭脖，鸡翅膀，肥肠和猪肚的，也有猪皮冻。每次他们卤煮那些食物时，一股股香气弥漫总会飘进我家。我和哥几次和奶奶说想吃他家的卤味熟食。都被奶奶呵斥住了。奶奶说：“他家卖的卤味熟食味道闻着是好，也贵呀！是咱们贫民百姓吃得起的吗？”奶奶还说，他家开的卤味熟食之所以味道重，实际上是多加了许多佐料，对身体不见起好，根本不如我母亲煮的清皮冻好。

　　奶奶也就那么说说，有时他家煮卤肉时，奶奶也会微闭着双眼做深呼吸状。然后大着嗓门对母亲喊：“茉莉呀！咱家猪皮攒够了吗？攒够了咱做猪皮冻吃！也给咱家熊孩子解解馋。”

　　别说母亲做的猪皮冻我们一家都爱吃。那几年我家也养猪，赶上过年家里杀猪，母亲会做许多猪皮冻。自己家则会留一盆，剩下几盆拿到集市上卖。母亲的摊位挨着那家卤肉摊位，由于母亲卖的猪皮冻便宜买的人很多。左邻右舍尝过之后，都夸赞母亲做的猪皮冻咸淡适中，口感好，不油腻。颜色也清亮。再加上过年，有钱人家大鱼大肉都吃腻了，切上一盘猪皮冻也算解油腻了。因此，一时间回头客很多，都几斤几斤地买。明显地挤兑了武汉人家卤肉店的生意。他们家的店主就偷偷找了市场负责人，举报了母亲摊位。因为人家毕竟办了摊位证，以及食品许可证一些证件的，人家属于合法经营，母亲挣的钱还不够交罚款的呢！奶奶生气呀！就和卤肉店老板理论起来，奶奶一生气还要砸了他家摊位，父亲见状给拦住了。父亲把奶奶劝回了家，并苦口婆心地和奶奶讲：“人家外地人大老远的来东北做生意多难呀！咱们守家在地的就应该好好对待人家。”

　　父亲还说：“事怕颠倒理怕翻，是咱们先不对，人家才举报的呀！”奶奶在父亲的反复劝说下，也也意识到她做错了。因此，她就拎着二斤点心和母亲一起，去了隔壁卤肉店和他们认了错。卤肉店老板被奶奶和母亲的诚意来访，整得怪不好意思的，也急忙说着自己的不对，母亲那天，还把自己做猪皮冻的经验传授给了他们……

　　刘艳和哥结婚半年的一个晚上，刘艳突然来我家了，她端来一小盆猪皮冻。里面不光有黄豆，红辣椒，上面还漂浮了一层葱绿葱绿的碎蒜苗。她说这盆猪皮冻，是她和她母亲学着做的。为了熬制这个猪皮冻，她可是特意休了一天班，一早上就去集市上买肉，回到家把那些猪肉的猪皮全部剔除下来。刮毛、清洗、刮油，忙活了一天。然后，她在她妈手把手地传授下学会了怎么煮猪皮冻。其中猪皮冻的火候掌握，什么时候加黄豆以及如何让皮冻粘稠……折腾了大半宿皮冻总算是熬好了。她说：“你赶紧尝尝，看像不像咱妈做的味道？”她还说，虽然做猪皮冻很麻烦，但她终于能亲手做皮冻给我吃了，她真是太开心了！如果以后我爱吃，她会每天都做给我吃的。无意间，我看到她的手指上贴着创可贴。

　　我夹起一块猪皮冻送入口中，立马一股熟悉的味道在舌尖绽放——咸淡适中的皮冻，弹牙的猪皮，绵软的黄豆，还有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辣味。突然，我的眼眶热而痒，一滴眼泪砸进了我的碗里。

　　“嫂子......”我哽咽着喊出这个称呼时，我抬头看见刘艳的眼圈红了。随即她紧紧地拥抱了我。那一瞬间，我闻到她身上还带着厨房的烟火味，混杂着淡淡的炖猪皮冻的香气，多么像记忆中我母亲的味道呀！

　　从那天起，每当我喊刘艳一声“嫂子”时，她对我总会露出甜甜笑容，高兴地应答着。我家的餐桌上，也永远多了一盘晶莹剔透的猪皮冻。——那是家的味道，那是爱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