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柔柔的,雨绵绵的,太阳暖暖的,小草不声不响地泛绿,枝头被兴奋的鸟儿们逗得前冲后仰,摇摇晃晃,一切仿佛都在睡梦中苏醒,睁开朦胧的双眼,看春的欢快,吮春的气息,绘春的画卷,于时光里流淌。
是啊!春是绿茵的牧场,是姹紫嫣红的殿堂,又是万象更新的乐章。然而,在春天里,多少汗水与艰辛并存,多少拼搏与期盼相伴。然而,春天又是希望,是人间的礼赞!
春去春又回。每当季节走进春天的时候,我就会魂牵梦萦地回想儿时故乡的春天,那时的春天是怎样走过的呢?
一 合鸣,最美的春之声
我的家乡地处江南,北靠2座大山,东依严西湖,西南及周围环绕着广阔的田野。从我有记忆起,每年当第一声春雷划破长空时,被寒冷的冬季蛰伏及早春料峭封锁的村庄,瞬间里里外外活跃起来。看那一群群鸡鸭鹅向着暖阳,伸出长长的脖子,向天高歌。尤其是鸭、鹅,展开翅膀,迫不及待地扑腾扑腾直奔村子南侧的水塘,一池塘平静的水面,被它们荡起一圈圈涟漪,铺成一面揉皱的银镜,倒影在镜面里的柳条被荡成波浪形,蓝天,白云随着水圈一起徜徉,此时的鸭鹅像进入天堂般地得意,兴高采烈地游来游去。那只浑身长满花红花红羽毛的雄鸡,带领着一群母鸡小鸡连蹦带跳地走向制高点,向着远方:“喔喔喔”地咯咕咕,咯咕咕地叫起来。一声声呜啼瞬间打破了村子的宁静,它们完全不象在冬天那样卷缩在一个角落里或者避避风,或者晒晒太阳。好一派“六畜兴旺”热闹非凡的景象,给农家人带来无比欢快的心情。因为那个年代“六畜兴旺”是农家人的依靠,它象征着财富。
负责生产队放牛的祖父,也把牛赶出牛圈出门踏青。为了那2头带着残疾的老牛,祖父不知费了多少心血,把它们养得油光水滑,力大无比,为的是更好为耕种服务。
同时村子里家家户户也都会在春雷过后的第一时间,敞开大门纳春,一家人欢天喜地地进进出出各自忙碌手中的活计。清晨的炊烟,在主妇们的手中点燃后,顺着烟囱,袅袅升空,与悬挂在半空的云朵相会,构成一幅幅天上人间总相宜的画卷。相伴而来的田间大渠小溪日夜川流不息地流水潺潺,并且源源不断地从高处流向低处的大堰,严西湖,这是家乡独特的地理结构,稍微留神,就可以听到那细细的蜿蜒曲折的极具节奏性的流水声,时而畅快地叮叮咚咚,时而短促地哗哗哗地不停地向前去。那些小鱼虾,有的顺水势而下,有的逆流而上,并且窸窸窣窣地泛起细细的水花。那清澈,那晶莹,那透亮的水质,像一条玉带,连接着村庄各家各户的人间烟火。仿佛它每经过一段就是一段难忘的真情告白。弱水穿石,它不顾沿途的荆棘,以最强的渗透力,渗透着那片属于故乡的黑土地,它要源源不断地为庄稼注入生命的活力。
环视村庄的周围,那些鹅黄的小草在不知不觉中由黄变绿,田埂上,山坡上,地头边,到处都是绿茸茸的。像极了春天给它们搭建了展示的平台,让它们尽情发挥。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村子南面和后面的那一大片旱地种植的小麦、油菜,此时,在春风的吹拂中,顺势觉醒,由开始弱弱的苗苗,由浅绿变成深绿,并且快速地勃发得郁郁葱葱。这也是头年乡亲们种植的时候,底肥下得足,开春才长势喜人。
不经意间,看看老屋北侧的几棵高高大大的古老而又健硕的刺槐树,黑乎乎的树皮上慢慢渗透着蒙蒙的绿色,那准是返青的迹象。不久就会开出一树一树奶白色的槐花,此间,像世外桃源打开的一面窗,把老屋掩映得像仙境般的美丽。
最值得观赏的是:架在几棵树上的鸟巢,是一道靓丽的风景。那些鸟儿们多以喜鹊为主。在明媚的春光里,它们飞出巢窝,或驰骋千万里,或在巢的周围逗来逗去。因为还有其它鸟儿们偶尔过来做做客,如灰色羽毛的阳雀,有一飞冲天的蓝鸟等,这些伙伴们一来,它们就在一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地雀跃非凡。村里老人看了,笑眯眯地对着它们说:“吵吵吵,吵翻了天。”其实它们是在闹春,戏春,喜春,悦鸟齐鸣唱春歌,逍遥自在渡银河,远去来兮巢前聚,人间天堂不如你。一阵阵听不懂的天籁之音,奏响在村庄的上空。
然则:具有感召力的布谷声,唤醒了人们的良知。
具有强烈鼓动性的蛙声,吹响了春耕的号角。
二、
春耕,最美的春之歌
在和煦的春风里,在温暖的阳光下,村庄绿起来了,广阔的田野绿起来了,它们期待的就是耕种,培育。
一年之计在于春。基本到三月中旬,村里就要紧锣密鼓全面进入农田整改工作了。当年担任生产队长的父亲,就会积极考虑大搞农田整改工作,通常包括清理田间的杂草、杂物,修复被雨水冲刷或冬季冻融破坏的田垄,那些沟沟渠渠的修整以及进一步疏松土壤等,这一切都为即将到来的播种创造良好的土壤条件。社员们在队长父亲的带领下:一声号令:“大胖戈,打小媳妇,齐齐动手。”(意思就是大家齐心协力,加油干)这是当年故乡最流行的乡俗劳动动员令。走在一起的社员们,个个都是斗志昂扬地撸起袖子大干。有的拿起镐锄,有的掀起铁锹,埋头苦干,有的挑着一担箢箕运土,不一会,大家都会自觉不自觉地你追我赶起来。很快脸上都冒出了汗珠,有的脱下冬衣,穿着单衣,有的干脆脱下鞋袜,卷起裤腿,光着脚丫踩在泥里,有的把袖子卷得高高的,露着手背,那些男人们为了不让锹把打滑,吐一口涎水在手里搓搓继续干,一个粗犷的男子汉形象,在劳作中,表现得淋漓尽致。那些女人们,在男人面前毫不示弱,有的徒手拔草,有的用镰刀,砍的砍,割的割,彼此争先恐后,她们的动作又娴熟又快速。她们一边挑的挑,铲的铲,挖的挖,一边还不忘互相打趣:“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爽朗的笑声在田间回荡。她们把甘苦化作了心底对美好生活的无限憧憬,化作了劳作中的相互鼓励。一道道边边角角,在他们的铁锹下,一片片地翻新了,沟渠在他们的镐锄下,一段段地修复了。有的社员在这热切的氛围里,哼起了大家熟悉的歌曲:《社员都是向阳花》“公社是棵长青藤,......”这热火朝天的激情,即便是懒汉,也会受到激励,参与到春耕备耕的行动中来。是什么把劳动现场一次次推向高潮?是那交织在一起的劳动号子声,欢笑声,镐锄声。
那时,农村都是用牛耕田,后来称为耕牛时代。
耕田基本分为三道程序:
一是泥土翻新:犁田。犁头是铁制的,犁身象弓一样地弯曲着。犁田的时候,是将泥土起板翻新,耕田人把专用的轭头架在牛的肩膀上,然后赶着牛,带动犁,耕田人手持鞭子,一边吆喝,一边一沟沟地翻起板结的土壤,这样起到绝对松土作用。
二是整平土壤:耙田。耙,是在一个长方形的木架上安装前七后八十五个铁齿,还是用牛带动,耙田人就站在耙上面,一边赶着牛,一边吆喝地把那些不平的地方耙平,起到田间一展平的效果。
三是精耕细作:耖田。耖田的技术就更高了,首先耖的一根横柱上安装有十九根铁齿,铁柱两侧支架撑起一根比横柱稍长的横把手,便于耖田人好掌握耖的灵活使用。耖田的时候,耖田人是非常辛苦的,因为一直都是一只手握着一个笨重的耖,还要随时赶牛前行,既要有随之的推动力,又要掌握耖绝对不能乱象。耖的作用是来回把泥土搅拌细腻均匀,便于庄稼种植。那时乡亲们把这些统称为搞田,或是用牛。
这也让我回忆起,搞田不分天晴下雨。尤其是阴雨蒙蒙的天气,搞田人头戴斗笠,身穿蓑衣,打着赤脚在田间奋力地耕田。因为季节不等人,一寸光阴一寸金。当田全部搞完后,就放进满满一田水把土养着,这个时候,就是水,肥,土相互交融期,等待着插秧了。
那时候,生产队与生产队之间都是紧密相连,搞田的时候,一眼望去,处处都是耕牛的背影,吆喝声,犁铧声,水流的喘息声连成一片,处处又是轰轰烈烈,忙忙碌碌,争分夺秒,一片热火朝天的场景铺陈在家乡广阔的田野上。那一股群体性的盎然生机,红红火火,彰显着一股不可阻挡的集体力量。那一匹匹牛的四腿,在用牛人的吆喝声中,往往都把水都踢得哗哗作响,哗-哗-哗地翻出浪花。在旁边看到的人都觉得这牛好吃亏。是啊,牛的默默无闻,又何尝不是鞠躬尽瘁!
这一耕作,有多少个黎明的敲响,又有多少个夕阳西下的陪伴。那些最原始的样子,又何尝不是延续千百年来的耕作方式。
看似犁、耙、耖三部曲又笨重,又老土,想想历史的当年,我们的祖先是如此的聪慧,发明创造出从手工劳作到工具使用,绝对是一次农耕飞跃。它既大大节省了劳动力,又提高了生产率。就如当今从落后的劳动工具发展到机械化一样,两者有同等的重要意义。
如今那些最原始的声音,被隆隆的机耕声所替代。再也没有往日的那份质朴与亲切,再也听不到耕牛踏在泥土上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了。当我们不尽回访时,那是父辈们留给我们下一代人的一幅幅杰作,是年轮上的印记,是犁沟里沉甸着祖先与土地对话的方言。
是啊,长辈们没有辜负历史赋予的使命,自3年自然灾害后的年年丰收,是给社会,给祖辈们最好的答案。
人勤地不懒。父辈们勤劳耕作,怀揣一颗集体之心,把自己的一切交给集体安排,把最有效的生命无私地奉献给集体,以实际行动实现“多打粮,交好粮”的誓言,这种精神是永远值得传承的。
三、
花开,春天最美的精灵。
春天是百花齐放的园地。古老的故乡在花开的时节,仿佛进入童话世界般的美丽。
记得那时村庄的南面山上是一片麦地,麦地里套种着桃树。每当桃花盛开时,下面一片植被绿充当着底色,衬托着红艳艳的桃花,红绿相间,形成一片蒙蒙茸茸自然浪漫的织锦。晴天里,那些花蕊会迎着和暖的春光红英翩翩,娉婷婀娜,“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遇到连绵春雨,琼花滴翠,枝条含珠。正是:殷殷桃花雨,润泽玉骨身,引亢吐芳姿,不负赏花人。就如乡亲们说的:“晴也优美,雨也俊俏。”
桃花还没谢,油菜花接踵而来地开了。那片淡淡黄色的油菜花地,如同一座金色殿堂般的辉煌。这来之不易的盛况,是乡亲们用一滴滴汗水浇灌而成。那是上世纪的1964年,上级政府积极动员各个生产队接受科学种植的先进方法,将古老的普通油菜改良种植为油菜“东风1号。”东风1号是当年中科院推广的优良品种。担任生产队长的父亲,带领社员完成秋收后,就紧锣密鼓地大搞冬播——种植油菜。为了把这个品种种植成功,父亲想尽办法带领社员们没日没夜地精心储备农家肥。记得不知有多少个半夜三更,社员们都还在队里稻场上象搅拌混凝土一样地搅拌肥料。就是事先把稻草烧成草木灰,草木灰上堆一层泥土,然后就把粪窖的肥一担一担地挑到这些泥土上闷着。闷十天半月,就把土堆翻开反复翻炒,一直炒到肥料如细灰般的细腻,才能使用。道理是便于油菜根吸收。种的时候,采用点种。就是抓一把肥,点几颗种子。由于是新品种,大家都生怕浪费,都是小心翼翼地种植。然而,在父亲心里,该是怀揣多大的希望,这希望,是让群众有油吃,能向国家上交优质的菜油品种。
功夫不负有心人。特别是父亲,怀揣不安的心情,迎来第二年的春天,一场春雨过后,望着那些苗苗象雨后春笋般地生长。就如社员说的:“一个夜晚,就长得老高。”它不同于传统的油菜,个矮,茎细。而“东风1号”确是菜梗高大,高的可达1.5米以上,主枝干粗壮,从主枝干上发丫,一棵棵长成一蓬蓬,也不容易折断。菜籽颗粒饱满,比传统的要大1-2倍,产量也高,榨出的油甘醇黄亮。看到这喜人的成果,父亲如愿以偿。往后的年代,就一直延用这个种植方法。
可以说,自从种植“东风1号”后,除了上交国家收购任务外,还大大改善了家家户户吃油难的问题。
乡亲们啦,把希望种在田野上,把果实收藏在艰辛与智慧的行囊里。
往后年年的春天,站在家门口就可以看到那片美不胜收的油菜花。那花朵比传统的要大几倍,花瓣肥厚,明澈,且金黄璀璨,光彩照人,胜比梵高笔下热烈明艳的《向日葵》,如同初升的旭日金光万丈。每当春风摇曳时,像一层层金色的波浪,舞动着繁枝,频频向大地点头,向乡亲们诉说:“感谢你们的栽培,春天因我而浪漫!”一时里,把那片黄土地、古老的村庄装点得流光溢彩。
草籽花开,为故乡带来别样风情。
春天,当人们兴致勃勃地欣赏桃、李、杏,梨,樱花的时候,你何曾记得紫云英的花开?
紫云英在我们当地称为:“草籽花。”
当年为什么要种植草籽呢?俗话说:“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那个年代,除了动物肥以外,相应积累很多绿肥,如野草之类的,社员们砍回来,就堆在一起沃,一直沃到发臭,就挑去肥田。草籽就是一种人工种植的具有固氮能力强、肥效高、适应性广、改良土壤作用大等特点的绿肥。
记得种植草籽,大约是在60年代上旬,之前没见过。那时,每当春暖花开时,我们放学回来,一路就可以看到分布在各个村庄周围大小不等的田块里,开满了草籽花。远远地望去:映入眼帘的紫色,紫红色如同天然的地毯,柔软而绚丽,美得令人窒息。越往深处走,越感觉像走在画廊里。那美丽,那芬芳,把身心浸染得如痴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