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散文

故乡的土坯房(散文)

作者:吴孟友   发表于:
浏览:0次    字数:3112  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66998篇,  月稿:6547


  又到清明节,思念父母,思念的情愫爬到枕边潜到梦里,一连两天梦见父母的土坯房。其实土坯房早已被小弟撤除,在原址盖了楼房。但土坯房的模样依旧留在记忆深处,挥之不去,它是我心中最具历史感的影像。

  土坯房依山沿河,静立在山水结合处,如同迟暮的老人凝望着青山翠竹和门前的那条潺潺的小河。每次回家走到小河边,看到它那孤寂的身影,眷念与惆怅便如潮漫涌。

  父母一辈做过两次房,与大伯分家时盖了小三间,主房两间而已,那时只有哥姐出世,后因兄弟姐妹渐多了,在我十二岁那年,父母推倒老屋,在原地基上又盖了大三间土坯房。这三间房子凝聚了父母毕生的心血。从椁子梁柱到砖瓦石头都浸透父母的汗水,可以说是一部家史。

  父亲一米六的小个子,因儿女多,儿多母苦,日子难捱,父亲只好从乡政府离职回家从事农业生产。父亲用他那柔弱的肩撑起家庭,母亲用她那勤劳的手托起希望。父母始终相信:有了房子,一家人就有了归属。在父亲的犁耙耖的水田间,在母亲灶台的袅袅炊烟里,一家人对美好的日子有了期许。

  

  二

  回到故乡,看着老屋,一种莫须有的惆怅油然而生。用手抚摸被雨水冲洗得斑斑驳驳满是沧桑的墙垣,往昔的时光便在指尖苏醒:土坯房,砖是土砖。那年,炎炎夏天,父亲早起,带着我们到田里压田,一个百多斤的石磙,父亲在前面弓着背拉,我们在后面拽。赤脚,身子一律前倾,像纤夫。“嗬嘿、哎嘿、嗬嘿”的号子声伴着转轴的吱吱呀呀声,高亢、铿锵,混合声响彻田间。横压、竖压、转圈压,各压一遍,日扶一丈高,衣服湿透,望见家的方向炊烟已熄,父亲才下令回家吃早饭。

  压了一周,田面犹如一面清澈的镜子,赤脚在上面跳跃看不到痕迹,田泥算是压结实了。父亲用根横木钉上两根铁钉,按上长柄,然后独自在镜面上,握着长柄轻轻地拖,横拖竖拖,一个早上就将镜面画成均匀的格子,犹如书画大师在为自己的作品打格作业,不久在横竖之间,勾勒出神韵的作品来。格子画好后,用平面扎锹,齐线一步一步深扎下去,扎线是细活,双手扶着锹柄横木,右脚踩着锹膀木踏,左脚落地,右脚用力踩踏,身子微微前躬,铁锹扎进泥土里,不偏不倚,步步前移,线线深扎,这是切砖作业最基本的功夫。趁着天晴,开始切砖。切砖的工具像铧犁,只是犁头换成和砖一样大小的水平切刀。犁前套着缰绳。套的不是牛而是人。母亲将绳索套在肩上,双手左右拽绳,面朝后。父亲双手握紧犁扶手,面朝前。父母面对面。母亲后仰,双手拽着绳子轻轻一拉;父亲前倾,双手握着扶手用力一推,接着扶手左撇,刀片提起,一块四方端正的新砖站立。父母一前一后、一仰一倾、一拉一推,像演舞台剧,配合得非常默契。一块块新砖站起来。满田的新砖齐刷刷、一溜溜地摆起来。像一幅幅精致的作品在舞台上展览。

  我跟在父亲后面,冷不丁发现泥鳅和黄鳝蹦跶出来,立即捡到鱼篓里,还有压嵌在砖里,我也把它们一个个抠出来,一天下来也能捡到几碗黄鳝鱼鳅,晚餐饭桌上又多了一道美味佳肴。炎炎烈日下,母亲的发梢淋水,衣襟湿透。父亲的上下衣服直滴水,擦汗毛巾一拧水哗哗。父母不敢休息,怕天变。新砖风吹日晒稍微有点筋骨了,就码起来,在一排排整齐的砖墙上面铺上稻草,压实,防止淋雨。经过一个伏天风吹日晒,水分蒸发,砖干成白色。秋收稻谷上岸后,利用农闲,父母将砖一块块望家挑,一个冬天,一田砖全部搬回家,来来回回不知道走过多少趟,只知道父母的双肩磨起了血泡,脚掌磨起厚厚的老茧。父亲单肩挑,很长时间,走路肩头是右高左低。骨架都变了形。

  一屋厚重的土砖,从切到运,没有请人帮一个工,全是父母辛勤地付出。母亲总说:“不吃一番苦,哪有新房住。”摸着老屋的墙砖,仿佛还能闻到泥土的气息,还能感受到父母的温度。土坯房早已化作血脉里腾图,早已成为心灵里一块不朽的丰碑。

  

  三

  房子沿河砌,最担心是山洪暴发,洪水进屋漫到土砖整个房子将会坍塌,所以房基要打牢,屋脚石头要砌到窗沿才放心。虽住在山边,但石头不像土砖那么好伺弄。钢钎敲不动,铁锤砸不碎,只有雷管销药轰炸。父亲请人轰了几炮。大大小小的石块就有了。早早晚晚,全家出动,在父母的带领下,抬的抬、挑的挑、搬的搬。不久,门前堆起一座山。

  老屋的木料基本用不上,料子要到十几里外梅树老山里采购,父亲带领木工进山选择,椁子选枞树、穿梁选椿树、柱子选株树,选好后,木工裁锯。最难的是将木头从高山上盘下来,凭的是力气活。小个子父亲,扛着木头,大汗淋漓,咬牙切齿,一步一步往下挪,双腿颤抖,几天下来,弄得人精疲力尽。最后一天,不小心被竹签绊倒了,扭伤了腰。用手支着腰,依然坚持着。木头集中到山脚路边,然后请人用板车拉,来回步行一二十里,一趟趟,一车车运到家里。

  瓦是火烧瓦,瓦窑在山的那边,沿着山脚转半圈,走四五里山路才到。大事众人抬,乡里乡亲,挑瓦早晚活,不耽误上工,不用付工钱。父亲吱一声,村里劳力全来。父母半夜起床,磨粉做粑,鸡叫头遍米粉磨好,鸡叫三遍米粑蒸熟,装在袋子里,路上吃,路远,胆子重,回来路上不吃点东西体力跟不上。母亲说:“越是不要工钱,越要让人吃好。”天蒙蒙亮,鸡蛋面刚下好,大家伙挑着畚箕,拿着打杵来了。回来的路上,父亲领队,挑着担子,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迈着欢快的步子。山风悠悠、扁担悠悠,山歌悠悠,那是一道绝美的风景。

  所有的房料备齐了,大三间瓦房拔地而起。父亲坐在门前桥头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凝视着新屋,就像欣赏自己的工艺品,青色的烟圈袅袅升腾,悠哉地品尝着幸福的滋味。脸又黑又瘦,但皱纹舒展开来,眉宇间绽放着满意的笑容。

  那时候,建房有多难。千言万语道不尽,只有田野作证、石头作证、高山作证、山路作证。每一块砖、每一片瓦、每一块石头、每一坨泥巴、每一寸木头,无不渗透着父母的艰难、汗水和心酸。

  新建的土坯房,冬暖夏凉。夏天,外面日头毒辣,屋里却凉风悠悠;冬天,北风呼啸,寒风嗖嗖,只要屋内灶火一烧,堂间兴上两个火桶,屋里片刻暖和起来;新建的土坯房,坐北朝南,通风透气,环保舒适。冬天阳光充足,门口暖洋洋;夏天树木遮阳,河风凉凉;新建的土坯房,除了堂间,东西四间房,住得宽敞,西头还搭了个小厨房。自从有了新房,生活变了模样。只是父母老了许多,白发爬到了头上。

  

  四

  时光匆匆,几十年过去,新房又成老屋。风吹雨淋,土砖脱落,屋檐麻雀做窝、墙角挂满蛛网、屋里蛇鼠打洞、梁柱白蚁粉蚀。土坯房摇摇欲坠,成了名副其实的危房。父母呢,佝偻着身子已成风烛残年的老人。每次回家,看到风中飘摇的老屋,看到满脸皱纹、步履蹒跚的父母,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苦涩、难过、惆怅。情绪总是那么低落。

  兄弟姐妹,就像天上的星星散落各处,只有小弟和父母同住土坯房。得益于改革开放,小弟有了些积蓄,将土坯危房撤除,一栋两层小洋楼矗在山边、立在小河沿,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年迈的父母手挽着手站在河边桥头,凝视着小洋楼,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2015年是我家的黑色之年,父母不到三个月相继去世,今年正好十个年头。又到清明节,母亲那“不吃一番苦,哪有新房住”的教诲依然萦绕心头,故乡的土坯房依然留在心中,时时出现在梦境里。

  有人说:父母是雨露滋润着孩子们成长;我说:父母是阳光温暖着我们的心房。

  有人说:天大地大没有父母的恩情大;我说:河深海深没有父母的恩情深。

  有人说:海枯石烂父母的辛苦付出不能忘;我说:天长地久父母的养育之情不能丢。

  故乡的土坯房,是父母为我们筑起是窝,成长的雨露和阳光。清明祭祖,我要对父母说声谢谢,是您们给了我们温暖而舒适的土坯房,让我们健康成长。

  

【审核人: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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