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多年前的一个腊月,寒风嗖嗖,我跟着母亲在一个叫村前的镇子当圩买年货。买完年货后我们就站在车站门口等班车。正是年关时,那天坐车的人特别多,但大家都怕错过班车,宁可站在车站门口吹着冷风,也不进去里面呆着。
一会儿,等候班车的人越来越多,一个个在门口冷得缩头缩脑。有人呵着气搓着手,不停抱怨迟迟不来的班车,也有人不停地跺着脚,咒骂这该死的天气。
与这焦躁的人群形成反差的,是车站墙根下,一位六七十岁的老人正默默守着油条摊,他面前的那个炉子,红红的火苗在欢快地跳跃,小铁锅里不时发出“嗞嗞”的声响。
起初人们只是在远处看他用筷子不停拨拉着锅里的油条,后来,有几个人走过去和他寒喧着,慢慢的,等车的人群都往那边凑过去,但没有一个人买他的油条。所有人想靠近的,只是那团火。
此刻,围着炉火是幸福的。我攥着母亲粗粝的手,也使劲地往那边人缝里挤,我人小,三下两下,且稳稳地站到了老人的油锅边,也丝毫不怕油锅里的油会溅在身上。
天实在太冷了,我极力控制着瑟瑟发抖的身子,以至我的眼睛死死盯着的,不是金黄酥香的油条,而是炉子里的那团红色火焰,那刻真恨不得把手伸到锅底下去烤烤。
车久等没来,大家都簇拥着油条摊,老人明显有点不悦,因为挤的他几乎施不开手捞锅里的油条了。他紧蹙着眉,连连说着,站开一点,都站开一点。但没谁理会他,人们依然紧挤着他。
老人很是无奈,没人买油条,他也没必有再继续煎下去。他捞出锅里最后几根油条后,剩下几根没炸的坯子他一把抓起,揉成了面团,随之把那个揉面团的小木板架也收起来了。
接着,老人干脆又把热气腾腾的油锅从炉子上移放在另一旁,随即往炉子里扔了三四根木柴,瞬间,炉子一片红光,跳跃的火苗“呼呼”往上蹿,热意瞬间散开。
在寒风里打着冷颤的人们很快就围成了一个大圈,一双双冷得发青的手在火苗上不停游移。老人索性又收拾了一些傢伙,人们站脚的地方又宽了一点。他接连不断地往里添着木柴,于是炉子里“哔哔剥剥”地燃起了一盆大火。
人们围着这炉火,不再咒骂天气了,甚至也不嫌等得太久,他们东一杠西一杠地交谈起来,原本并不相识的仿佛也熟络了不少。我也在心里暗自庆幸,多亏了这炉火,不然我肯定冷得感冒。
半晌,班车终于跚跚而来,人群顿时一哄而散,大家蜂拥上车。坐在车里,我特意把头扭向窗外,墙角下,只剩下了煎油条的老人孤单的身影,他面前的炉子,还在跳动着扑闪闪的火苗。
四十多年过去了,煎油条的老人,想必已然作古。可是我一直记得,当年他传递的那份善意和爱心,那是比炉火更恒久的温度,那是人性深处最炽热的亮光,它们始终在我记忆深处煅烧,发出噼啪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