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评论

湖色·清川(散文)

作者:许冬林   发表于:
浏览:16次    字数:2567  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59891篇,  月稿:0
一、湖色

  去年夏天搬到合肥滨湖,自此,开启了我面湖而居的幸福时光——这湖,是方圆八百里的巢湖。

  最美是湖色。青绿、黛蓝、水墨、月白……住在湖边后,才知湖色万千。

  湖绿,是湖的主色调。

  尤其是春夏,在艳阳高照之下,汤汤湖水缎子似的浩渺铺开。湖水之外,是绿草如茵、绿树团团的湿地,湿地的尽头接上连片的城市楼宇……有时风吹湖面,那些微微翻卷的鳞浪闪烁着层层叠叠的银色,仿佛湖在艳阳下走动,每一步,都是珠光宝气。

  赶上起风的日子,湖上蒸腾的水汽被长风吹散,视野格外开阔,方圆百里的湖景尽收眼底。此时,湖像是又生长了几百里,远处起伏的连山、湖中心的姥山岛和岛上的文峰塔清晰可见,仿佛淡墨扫出来的。立于高楼俯望眼前浩浩碧波,常常疑心这湖水、湿地,会一不小心就漫到我书房的宣纸上,流淌成日色下鲜妍明媚的青绿山水画。

  当日头偏西,光芒渐收,一片浩瀚的靛蓝天空倒映在辽阔的湖水里,湖色渐深。远处,汽车往来的呼啸声、工厂里的机器轰鸣声、商业街上招徕顾客的吆喝声、写字楼里人们敲击键盘声……这些繁茂生长的市声,在楼宇街道之间或长或短地传播。然而,在湖边,却只有风声、水声,只有风声水声之外的寂静。这一片盛大的水域,把遥遥传播而来的市声一寸寸抿入,然后吐出大于方圆五百里的寂静和生机。

  夏秋黄昏时,湖水的西面辉煌耀目,那是西天云彩的倒影。那些还没回家的云朵,被夕阳晕染着,成为一片蔷薇色;蔷薇色的下层被晚风吹成了樱桃粉;樱桃粉的下层紧贴着靛蓝的天幕,又被染成了丁香色或香芋紫。这些色彩斑斓的云朵在天空蓬蓬铺开,好像姹紫嫣红的花园,而这一个美丽的大花园又被浩浩碧波尽收于湖底,借着层层鳞浪,一直灼灼颤动,直到夕晖完全融化于天空。

  夜幕降临时,远处的连山隐去,近处的华灯初上,白日里那一片青绿的湖水此刻也仿佛凝眸深思,成为一片凝重庄严的黛蓝。晚风自湖水之上拂面而来,仿佛揉进了一种属于农耕年代的古旧的潮润与清芬,我想,湖水的对岸,定然有一片辽阔的田畴。

  这夜色下的湖水呀,真让人忍不住起了乡思。乡思也像入夜的湖色一样,静穆,辽远,悠长……

  有许多个春冬的清晨,抬眼看窗外,是蒙蒙水汽里的巢湖日出。看不见湖,只看见茫茫的一层月白色,浮荡在窗外。然后,一轮朝日红豆一般,从水汽里凝结而出。曙色一层层向上扩展,东方的云天一层层被染成胭脂色、雪青色,直到被喷薄而出的太阳照亮成纯粹干净的天蓝色。其后的湖面上,白茫茫的水汽渐淡渐消,潋滟湖水之上,连绵远山像是被朝日喊回来了,姥山塔影也一寸寸回来了。

  和远山塔影一起重现于朝阳下的,还有湖上的船,那应该是巢湖蓝藻打捞船——我说它是巢湖卫士。

  “住在湖边,有味道吗?”有时会遇到这样的好奇询问。他们说的味道指的是蓝藻爆发产生的臭味。

  我说:“有味儿那是从前的事了!我住的这两个夏天,从来没闻到过味道,倒是赏足了一派万千湖色。”

  月白色的晨岚,黛青色的远山,碧玉色的湖面,湖蓝色的打捞船,金色的朝阳……清晨不到六点,湖上已是光芒万丈。

  我常常是被嫣红的巢湖日出唤醒的。我想,这个城市也是吧。

  

  二、清川

  溪是闲的。

  瘦瘦薄薄的一带清溪,被上天遗忘似的,蜿蜒落在山谷。大的小的鹅卵石镶在清溪两侧,补丁一般,标记着溪水在汛期时的宽度。

  此刻的溪,闲着了。不用春水暴涨,日夜淙淙;不用载一树的落花,或者一坡的秋叶,去赶一段繁忙的水路。景致收了,游人也不来了,岸边歇了船与筏。

  溪,只是溪。只是它本身,不为任何溪之外的事物而负累。溪水脚步迟缓,比风慢,比日光慢。在缓慢中,水与水流连,与卵石,与水底的寥寥几片腐叶和树根流连。

  水浅,游鱼历历可见。游鱼也是瘦的,瘦得更见身体敏捷,浅褐色的鱼影在水里倏忽一跃,忽隐忽现,仿佛是光的明灭。

  我们是喧闹的。我们身上还披覆着城市的热烈和恣肆,我们的步履里灌满尘世的匆促和焦虑。可是,当我们赤脚踏过鹅卵石,在溪水边坐下,坐得也像一块补丁,心就清凉岑寂了。微风从溪水之上而来,拂过卵石,拂过我们的面庞鬓发,心里仿佛有一带清川,在静静地流淌,在静静地反射着日光。

  我的身体内外,被一带清川浣洗,被山光照耀,变得洁净,通透,轻盈。我是瘦的了。

  这是皖南秋初的深山,秋初的山间小溪,春花灿烂的时节早已远去,而秋叶还未曾霜染繁华。在春和秋之间,在两个隆重的季节之间,有一段清寂的山中光阴:草木一派朴素的老绿,溪水无声,林木深处的鸟也不喧嚷,仿佛一切都选择沉默。

  溪边有人家。白墙黑瓦的两层小楼,典型的皖南民居。楼下两株高大的板栗树,抬头望,阳光穿过树叶,光芒软成带绿汁的光了。板栗还未老,一身绿刺,我们举竹竿帮主人打板栗,用剪刀剥出嫩白的子实,入口清甜。

  板栗树下有柴垛,手腕粗细的柴木,垒得方方正正。柴垛憨厚如老者。此刻山民家的灶膛里正烧着这样的柴木,炊烟升起,在树荫里弥散,弥散成浅白色的裙子,软软罩着民居,罩着溪水两侧的山路和草木,空气里充满烧柴的焦香味。放养的几只母鸡在板栗树下啄食被主人拣剩弃掉的菜屑,它们啄啄停停,也不争,想来那是它们的游戏。公鸡站在柴垛上,目光仿佛高过山顶的庙宇,高高翘起的尾羽上,闪烁着树叶缝里漏下来的阳光。

  猫有静气,像“幽人独来去”的幽人。它悠闲经过我们的脚边,也不叫。它径直走到溪边,在那里舔水来喝。水里颤动黑白相间的猫影,猫见怪不怪,只低头凝望片刻,便拖着长长的尾巴,踏过卵石,往草丛而去。草丛里有虫鸣,碎碎小小的虫鸣,露珠一般,在我们的耳膜上慵懒地滚。

  午饭是用溪水煮出来的,入口,如有泉香。饭后饮茶,也是山溪之水泡出来的山茶,叶子在水里苏醒,舒展腰身,吐一杯春色。我们小口啜饮,惟恐惊了春天。溪在卵石上流淌,也在我们的脏腑之间流淌,到处都是波光荡漾。茶后恋恋不去,三三两两,我们在溪边的枫树下小坐,一株老枫,叶未红。阳光换个角度照射溪水,水光潋滟,如锦绣铺开。我们携手走上木桥,在木桥上排排坐,脚悬空晾着,细风吹拂各色的裙子,仿佛回到童年,我们都在水光的照拂里。我们潮湿,洁净,一夕无欲求。

  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

  我们得一日之闲,暂拥一段清川。阳光很近,尘世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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