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评论

【流年·河山】云雾梵净山(征文·散文)

作者:快乐一轻舟   发表于:
浏览:38次    字数:3533  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59891篇,  月稿:0
“外面咋啥都看不见啊?”梵净山上,一架索道缆车,拉着我们六个人,缓缓往上爬行。隔着窗玻璃朝外望,云雾迷蒙,茫然一片。一位女士,不由慨然惊叹。

  另一位女士接着说:“大老远跑来,要是啥都看不见,不白来了吗?”语气里,满是失落和怅惘。

  我便想,梵净山的“梵”,本就指佛,我们来梵净山,就是来拜佛的,佛在云雾之中,让我们更能体悟佛神秘渺远的法力,岂是白来?

  梵净山,是著名的“弥勒道场”,弥勒佛是欢喜佛,“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世间可笑之人。”我们来拜弥勒佛,就是来寻欢喜的,云雾迷蒙,咋能蒙蔽我们的快乐之心?

  “净”,不仅仅指这一片大山是人间净土,也指隐居在这座大山里面的佛家人超脱了尘世间生灭无常的假象,心思清净,毫无杂质。还指前来参拜的众生,通过登山仪式,参禅净心。云雾迷蒙,岂能玷污净心之人?

  心有所思,口有所言,哈哈一笑,讲给五位女同伴听。她们听了,有说“对”的,有点头赞同的。还有人笑言:“没赶上下雨,咱就是烧了高香,大富大贵了。”

  大家哈哈笑起来,弥漫心里的云雾,似乎烟消云散。

  下了缆车,沿着栈道往上攀登,目标是磨菇石与新金顶。越往上走,云雾非但不消散,反而愈发浓郁。

  目力所及,身旁的杂树野草山花,尚能看个明白。不知名的大树和灌木上,还有路边野草上,开着形状各异的花,红的,黄的,粉的,白的,在潮湿的空气里,娇艳欲滴。只是步履匆匆,来不及细细察看。绿树叶,都湿润润的,叶面上,水滴晶莹,无风时,摇摇欲坠,有风来,缓缓坠落,蓦然间,“噗嗒”一声,坠落身上,洇湿一片。树干上,树枝上,皆有斑驳青苔,一些死掉的枯树,更是被厚厚的青苔包裹,很明显,这是长时间的潮湿物候所致。

  登山之前,就听人说,梵净山,晴朗天气很少见,平均下来,十天里,能有一两天蓝天白云,就不错了。看起来,此言不虚。

  十几米外,树木花草,已身形模糊,再往外,便和嵯峨连绵的山峦一样,隐遁于云雾之中,做了隐士。

  拄着拐杖,拾阶而上,一节一节,缓慢攀登。累了,歇一歇。歇一歇,再爬。努力向上攀登的心劲,丝毫未曾减弱。

  一个月零三天之前,第一次到贵州旅游,游了黄果树等景点,行程中没有梵净山,心里觉得遗憾,曾经在散文《瀑布不来,我去》里发出慨叹,扪心自问:“我还会再来吗?”又进一步表述“我真心期盼着,还能再来”,要来“梵净山清净心性”。果然,过了一个月零三天,真的又到贵州来了,而且,真的登上了梵净山。

  临来之前,我曾经对带队导游红梅说:“去了梵净山,我一定要登上金顶山。”

  红梅当即回应我:“叔!我陪着你一起上。”

  攀登之始,老伴儿就遇难而退,导游红梅一直陪着我,照顾我。

  登上金顶山,就是为了拜谒山顶的释迦殿和弥勒殿,膜拜两位大佛,让心思滤净,让欢喜萦怀。一念在胸,是精神源泉,也是支柱,所以,攀登之苦,不在话下。云雾弥漫,也蒙蔽不了心灵禅语。

  大约不到一个小时,登到蘑菇石下。

  仰望去,层层页岩叠加而成的石蘑菇,三层多楼高,巍然挺立于茫茫云雾之中。蘑菇顶,大约一半,坐落在石柱之上,另外一半,悬在半空,真的有摇摇欲坠之感。好在,此刻,风力很小,如果风力大,也许真的会掉落下来?

  这座蘑菇石,不知已经矗立在这里多少年了,早就成了梵净山的标志。它已经在这里矗立成一座佛,一定有“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强大定力。云雾缭绕,让这座佛更增添凝重沉稳,更披覆庄重神秘。我仰望蘑菇石,也是仰望大佛。

  “九皇洞”,在蘑菇石附近。三座层层页岩堆叠而起的山头,围成半圆,甚是雄伟壮观。敞开的一侧,有一石板堆砌的大门,即为洞门。门上有一横匾,匾上有三个大字“九皇洞”。走进去,洞内有水井一口,名曰“梳妆镜”。一块大石头,有文字注明为“磨簪石”。大概是因为里面湿气更重,洞内云雾氤氲,比外面更加朦胧迷离。氤氲雾气中,一尊女佛雕像,披着金色袈裟,合掌端坐石板之上。

  “九皇洞”前,有一块招牌。上面有大致如下的文字内容。据传,一位古代女佛徒,在此洞内修行,广施慈善,采药救人,深为当地老百姓爱戴。功德圆满,白日升天。人们尊称她为“九皇娘娘”,供奉于此。明神宗的母亲李太后,曾力劝神宗重建仙山,梵净山的弥勒道场才得以鼎兴。人们为感念李太后,遂将她与“九皇娘娘”合二为一,一起供奉。

  “九皇娘娘”的传说,虚构的成分很大,明代重建仙山,却有历史依据。

  自古以来,梵净山周围的苗疆地区,族群林立,战乱频仍,汉代以来的中央王朝,多采用“羁縻”政策,却收效甚微,名义上保有统治权,实权却由当地土司把控。明代永乐年间,发生了一场很大的土司暴乱,中央王朝派大军平定之后,为从心理上净化当地少数民族的“蛮夷”心性,决定加强对苗疆地区的佛教传播,重建并扩建被战乱毁坏的梵净山寺庙。明神宗降旨,重建梵净山金顶,命妙玄为钦命僧,各级官员亲自前往督查,重建五寺、一洞、六殿。并命北京户部郎中李芝彦撰《敕赐梵净山重建金顶序》,序中称梵净山为“古佛道场”,誉之为“天下众名岳之宗”。虽然说,大明皇朝重建梵净山寺庙,有为苗疆地区的少数民族教化“洗脑”的目的,却也因此提升了梵净山的佛教名山地位,使之与四大佛教名山齐名。将传说的“九皇娘娘”和明神宗的母亲李太后合二为一,供奉于此,其历史渊源,应该就在于此。

  走出洞口,仰望蘑菇石朝天耸立,自然天成,充满了阳刚大气。而与之近距离相对的“九皇洞”,峰峦环绕,别有洞天,自然景观与人文历史相结合,被赋予阴柔之韵。一阳一阴,彼此呼应,极其契合中国古代阴阳学说的思维范畴:阴阳对立,彼此相冲,却又彼此转换。世间万物,人生世态,又何尝不是如此?回想自己走过的七十年,不也是在阴阳转换之中跌宕起伏,凭着一腔执着善念,砥砺前行,修得老来福气吗?如此一想,颇有醍醐灌顶之顿悟。

  有此一念,梵净山,也算没有白来。

  “九皇洞”诸峰的背后,云雾之中,影影绰绰,有一座高峰,直耸云天,模模糊糊,中间还有裂缝,想必那就是“金顶”了。身旁,有一块牌子,标示着通达金顶。

  不由自主,循着石阶就走。走没多远,一位年轻女游客,是从金顶上下来的,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候,对我说:“大爷,上金顶的山道太陡,不适合你!”

  她的话音刚落,一路陪伴我的红梅也走到我身旁,对我说:“叔!上金顶山的台阶太陡了,年龄大的人,即使体力好,一上一下,也得俩小时,时间来不及,咱还是别去了。咱能走到这里,就蛮不错了。”

  听了她们二人的劝告,心思冷静下来。想,登山,当登则登,当止则止,登与止,皆应随缘,有缘则登,无缘则止。忤逆缘分,勉力强行,也许祸患即来。决意放弃继续攀登。仰望隐居云雾之中的金顶山,道一声,释迦佛祖,弥勒大佛,年龄和脚力所限,我只能到此为止,请接受世家子弟诚心遥拜!

  心有遗憾,既是无奈,也是随缘。

  然后,回转。回到大巴车,全团人到齐了,才知道,一行十八人,只有两人登上了金顶。

  其中一个,是我的学生,姓崔,五十岁刚过,平时很注意锻炼,身体倍棒。另一个,是她的闺蜜,身材很廋,体质却强。她俩正巧坐在我和老伴儿前面一排的座位上。崔同学告诉我:“李老师,你没有去登金顶,是对的。太陡了!八十度的仰角,拉着铁链子爬,还特别费劲。”

  听她这一说,想起花无常开月无常圆。有缺憾,是人生常态,也是美的一种境界。心里的遗憾,随之减轻许多。

  又想起苏轼的《游褒禅山记》。自己此行,犹如当年苏轼因为别人提醒“不出,火且尽”,才放弃了一直走到华山洞洞底的执念,“与之俱出”,返回洞外。出洞之后,他喟然叹曰“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

  想想我此番攀登梵净山,虽然止步于金顶山脚下,也算是“尽吾志”了。每临大山,必等绝顶,固然也好。但是,条件所限,尽力尽志,无法登上绝顶,自己“可以无悔”,别人又岂能嘲讽?想到此,又坦然许多。

  再想想活到九十六岁高寿的星云大师,极力推动“人间佛教”,提倡“随所住处,皆是净土”,“持平常心,修生活禅”。只要本着佛法的慈悲智慧,自省自修,有尊重包容胸怀,有欢喜融合之态,与人真心相待,便可甘霖清躁,身心善美,圆满自在。即使不入寺庙,不拜佛,心里有佛,人在何处,都可以修得佛禅大智慧。如今的我,古稀之年,又疾病缠身,腿脚不好,膝关节还贴着膏药,能攀登到金顶山脚下,也算是胸中有佛,尽力尽心了。如此,也算是一场修为。想到此,不仅坦然,而且欣慰。

  回望云雾缭绕的梵净山,心里祝祷一声:梵净山,你这人间净土,弥勒道场,我来过,已是满心欢喜!

  挥挥手,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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