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盛装而来的花事
我想歌颂梅花,歌颂她脱缰而出的伟美。
这冲破冬雪的信使,在苦寒中扬起季节的殷红令旗。我听到钢铁之声落地,带着火焰,流向黑色的头发,黄色的皮肤和十万丈宣纸。即使冰点布下烽烟巨阵,梅花大军,这万紫千红的先遣,也会从冰封的边界,驻扎到唐诗宋词的深处,驻扎到汉语的高地,成为我们热爱的事物,成为我灵魂的芳邻。
我当然知道,让诗文摇曳生姿的,还有梅花身后,站着的乡村花亊。
当稻田绿得晃眼,漫山遍野的小蓬草,掏出白瓣黄蕊,与红花酢浆草结伴,把南疆北国铺成色调明亮的油画。沿着拔节的日子,益母草高举紫色的花朵,向上,向上,与云朵谈谈一片土地的梦想。
绣球花盛装而来,粉红、洁白、艳黄,像一首意象丰富的乡土诗,为农事后小憩的村庄打开唱腔。
弯弯的小路,静静的山岗,不再是装点老屋、父母、故乡的唯一词语。新农村、高速、高铁,汗珠、热血都是最好的名词,与大米、南瓜花、结缕草、紫云英、梅花一样。
2、我热爱的河山
我热爱的河山,有繁花、茅草,有枯叶,有荒寂,有听不懂的寒风,有果树上咒怨的声音。我埋首画她,在血液里标记自己的国籍,标记祖宗的安葬地。
窗外,山河远阔,岁月浩瀚。一切排山倒海地来,又排山倒海地去,如春种秋收,如生命、青春、衰老、死亡。
溪云初起,春潮带雨,都是这河山。我只是一片衣襟,飘在远方。
画一缕山风,給自己畅饮。我醉了,心倒在父亲的君山,母亲的洞庭旁。我不敢忘记这河山,是湘资沅澧的新房,是千里长江的驿站,是渔歌唱晚的归航……
在这里,我吹过早晚的清风,爬过门前的矮墙,惊扰过槐树上秋蝉的鸣唱,留有此生最青涩的过往……
记得来路,才不会丟了归程。生活的出发处,有第一口母乳,第一声乡音,引导我血流奔腾的方向。
3、跨过时光的浪头
记忆中,一只金龟子,爬满整个童年。盛夏,我从迎风摇曳的花丛,捉住它的一生,再用小瓶框定。我与小伙伴一起欢笑,却不知它也有天定的理由,活到年老时分。
当我成年,掌心横陈了安静的午夜,花团锦簇的思路,那些看上去很近的脸,在星空,在光年之河,无法找到扺达的渡口。河床上,空悬的目送,裹满霜色与风声。
时光这孤独的长诗,半截在2022年,半截踏入2023,谁将写完它无限的尾声?
我渴望以光亮为秘钥,回归灵魂;从热闹处退却,从喜乐与悲欣中抽身。或者一个人跨过时光的浪头,像一粒米蜕去坚硬的谷壳。
花静日长,青梅隐然。与人无忤的,非小杯细语人间事,而是林草水色鸟雀声。
心无“兵荒马乱”,书中策马天涯。当日子过到暮光四起,时间依旧在下坠,像一枚松果从树梢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