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评论

莫比乌斯环(小说)

作者:佩索非   发表于:
浏览:25次    字数:5052  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61083篇,  月稿:1192
1

  一杯冰水扑面而来。像薄荷,在记忆中的夏日里飞溅。昨天高洁还在骂咧咧地打扫着屋子,到天黑时,从床底下意外清出一打没开的啤酒,鬼知道啥时候剩下的,我们开始划拳,看球赛,一直喝到一记任意球吊到门前被郝海东一头撞进去时她使劲拍打着我的脸大叫着三比零!我红肿着脸,像挨了顿耳光,她边乐边捂着下腹,你先喝,我好像有点拉肚子了。她冲进院子里的厕所,过了半天,她喊没纸了,我在屋子里翻,好像就墙上的旧挂历还能用,撕下来一张,被她骂回来。

  小卖部老板今天难得热情,香烟,免费啤酒,邀请我坐下来一起看十强赛中国对阿联酋下半场,我真恨不得国足从现在开始,一直踢到世界杯,踢到我在这里坐吃山空。直到五里河球场上,终场再度掀起呐喊时我才突然想起她,糟了!我是来买卷纸的。

  我一口气跑回去,电视开着,啤酒瓶碎了一地,她走了,不走也没用,因为买的卷纸也忘拿回来了。我坐在地上,琢磨她是怎么出去的。

  次日上午,我们坐在冷饮店前的遮阳伞下,她一直那样盯着我,我尽可能亏欠地看着她,她问,你有在乎过我吗。我说当然。她拍着桌子说,撒谎,你把过期的酒拿给我喝!我说我真不知道,毕竟我也喝了。她说你把我当笑话是吧。我忍住笑,逐渐开始失控:我昨天真的去买纸了,谁知回来时你早没影了……

  我笑得跟发动机似的,颠沛流离,于是一杯冰水扑来,真清爽,我们说分就分了。

  

  2

  说到这儿,丁雯说了句恶俗,从描述上看,你是把这段感情当恶作剧。我说,不是这样,我没觉得是出于恶意。我继续说,我有个廉租房,里面的内容,小到锅碗瓢盆都是她从自家偷来的,真是家贼难防,那时正赶上世界杯预选赛,她就把她家电视都搬过来了。真仗义,我说,如果你家缺啥再从这里偷回去。

  这个租房,成了大学狗友们的聚会点,喝酒、看碟,炸金花,也有打完架在这里养伤的,因为比住校更能体现民主和自由精神,于是有人在门眉漆上「梁山」二字。高洁如更年期脾气越来越糟,用她的话说:这里哪有什么英雄好汉,屋浅,无非都是蹭吃喝的王八多。必须设门槛,收费,实行会员制。如此「梁山」成员名额更显金贵,高洁从保洁晋升为帮主,每天操着扫把维持行会秩序。后来,不知被谁举报,说这里涉嫌非法集资,聚众发展不良组织。她愤愤说行内出了叛徒。我突然感到腹下如临末日般剧痛。

  我说我要死了。她说别装了,你又没有大姨妈。直到我脸色苍白浑身冷汗,她终于信了。她说忍着,我每月都这样,死不了。她直接将我拖到急诊,大夫说,你是0.4左右的肾结石,冒得问题,多喝水勤蹦蹦就好了。其实,打完止疼针回去就活过来了,用啤酒代水,大夫让我蹦,我也懒得蹦,倒是她在逸夫楼的楼梯上蹦的挺欢,好像结石长在她腰上。她问,你咋不跳?我说你跳吧,你多跳会儿我就能把石头尿出去。

  我们是在旱冰场上认识的,这蠢货是典型的走都不会就想飞的那种,明明是把我撞了,自己摔地上还骂我,我怕她讹我就给她买了瓶汽水,我们就好上了。

  丁雯说,你这个骗子,我可没她那么好哄。我说,但你比她好看。我拿出诺基亚N70送给丁雯,她就笑了。我说,从分手后再也没联系,那时,我们用的传呼,满大街都揣着IC卡。丁雯拆开包装说,给她打个电话吧。我说,她早就不在服务区了。丁雯说,或许她一直在等呢,但是,你选择坐在这里,你更在乎的,是她给你的无所顾忌的自由,甚至你本能以此取乐。在这点上,我一定比她小气。

  丁雯问我,会不会有天,你也会在另一个人面前,也把我当玩笑说呢。我看着她,老半天没说话。

  

  3

  或许我更像个玩笑吧。我对着旁边搓着脚趾缝的哥们说,我选择了丁雯所在的城市读研,一座美丽的海滨城市,从985到双非,像脑袋进水。因为就业城市的分歧,我被晾在了这里,剩下一堆狗血剧情。我们见面就吵,试图将彼此的现实带进成熟期迅速结果。到了一个玩不起的年龄,就要回到日子,哪怕像一枚过了保鲜期的橘子,烂在阳台,它至少也是一次完整的生命催化过程。

  你要知道,为了一束玫瑰,我要调动情绪,和生活全部积极性,看上去要尽可能体面。尽管都很乏了,我还是想抢救下什么。上个月,我们相约在影院门口,认识了两年,我想给她个惊喜,像救命稻草,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这玫瑰不是种的,也不是花店买的,那都太俗,我设计出一种可以随着不同时辰,变换不同颜色的花,就是有些掉色。嘿嘿。

  我把它揣在怀里,去影院的路上不见了。于是,我找了大半座城。赶到影院时天都黑了,丁雯不在,今天是「变形金刚」公映。霓虹广告灯下,我的雪白衬衣很扎眼,被渲染的五颜六色,我终于意识到,其实玫瑰根本就没丢,它捂在我怀里时就已经慢慢融掉了。

  讲到这里,我望着长长的海岸线,有些口干,我旁边的哥们儿一直随意地听着。一群男女喧嚣地从我们身边走过,他们在不远处脱下衣裤,我们使劲朝那边望,几个男的就把女的围在里面,冲我们挤眼睛。几个女的换好泳衣走出来,我哥们儿就打了个尖锐的指哨。他们手拉手,高唱着妹妹你做船头哥哥在岸上走,然后噼里啪啦地往海里跳,直到海平面他们的脑袋变成小黑点。我哥们儿笑了,走到那群人的衣服堆儿里,而我在叙述里还未出来,回来时他用短袖兜了一大堆东西,递给我一瓶水。我问讲到哪儿了。他说无所谓。

  我说,其实那天我没迟到,因为她压根就没赴约,电话里告诉我,和学长去见甲方了。当然,难过不是因为她离开,而是可以那样无所顾忌。哥们儿这时才说,你头上长草了。他拍拍屁股,拎着用短袖打包的东西嬉笑着离开,在海堤上用石子扔我,我从包里掏出纸笔,记下手机和Q,给他。他没接,却扔过来一个钱包砸在我头上。

  我笑着,手里多了个钱包,把玩着,看着海平面的小黑点逐渐又变回脑袋,露出身体和轮廓,他们又手拉着手呼叫着往岸上跑,我回想着刚离开的我的好哥们儿,我觉着他挺有意思,之前我们聊了很多,岁月更迭,模糊了原貌,像忒休斯之船将我带到很远。

  

  4

  一群陌生人将我围进暗里。有人问,你手上是什么。我说钱包啊。一阵拳脚落下来,我只顾捂头。直到打累了,他们弯下腰喘着,表示比打沙包还累。我问,你们打我就是为了证明这个?于是这群人的唾液在空气里飞溅,我擦着脸说,冷静点,你们挑一个人,和我说,其余人都别乱插嘴。他们彼此交换下眼神,一个女的出来,打量我:就一小偷还挺讲素质的。她说,我叫王亚。我们盘腿,打坐,她的帮凶坐在外围。

  王亚说,你是个小偷,你手上的钱包就是我的,包括,你偷了我们所有人的钱包、手机、零食和水,把这些交出来,放你走。我说别扯了,钱包是我哥们儿给我的。王亚从钱包里抽出身份证,砍到我脸上,被边角切的生疼。我说,其余的跟我没关系。她说那就在你同伙手里。我问,他是小偷吗。她说,当然,而你是他同案,我再重复一遍,你们合伙盗窃了我们所有人的钱包、手机、零食加水,要么我报警,要么把他和转移的赃物都找回来,一样都不能少。

  我恍惚着,我说我都不认识他,怎么去找!王亚站起来:放屁!不认识之前坐一起,还挺亲密,恶心!我喊,别瞎逮谁咬谁了我们真不认识,就是瞎聊……

  王亚喊,不搞基你还和他瞎聊什么,聊感情啊。周围的笑像轰炸机,在耳边呜咽,轰鸣,我感到悲伤,愤怒,这群不分青红皂白的陌生人,将我污蔑成一个小偷和男同,我的拳头正在做响,我一拳挥了出去,打在鼻子上,整个世界就安静了。

  我感到有什么热辣辣地流着,王亚厌恶地将纸递过来:别恶心了,擦擦。这一拳,终于让我清醒了,我说报警吧,我现在胸闷头晕口鼻穿血,我要做你们的爹,养我。说完我躺地上打滚儿。王亚指着我鼻子,胡说,鼻子是你自己打的!我说那就讲道理,我要小偷同伙我不跑干嘛跟这儿呆着,别瞅我,再瞅也是你们撒比。说完,我将我包里的东西全抖了出来。王亚狐疑地看着我,照单全收。我松了口气,被她拽回来,留点买路钱就想走?我问,那你们到底想咋!她说报警啊,快,让我们叫你爹。行,我指了指她,又指着她的身后喊快跑,你妈飞过来了!我挣开她,转身一脚踢在谁的裆上冲出包围,用我在球场的百米速度,我听见风声呼啸。

  让我们想象这样一个场景:我像火车头,沿着漫长的海岸线亡命地奔跑,身后跟着一群穿着泳裤的男女拉开一条战线穷追不舍,我将他们都甩到后面,王亚弯下腰喊,别跑啦……我喊回去说别追啦……再追我跑死你们……王亚仍不放弃,领着她的队伍继续追。我仰天长啸,像痛苦的机头喷出青烟,边跑边吼,你们太他妈无聊啦……

  我瘫在出租车里,整个人被炮轰过一样,司机在后视镜里看着我,像看着一个可疑的逃犯。

  

  5

  我手机丢了。源于海岸线那场玩命的逃亡,几天来都浑身酸痛,我的QQ里突然有个陌生的好友请求:我是王亚,你手机在我这里,周六下午老地方见。

  这让我很意外。我回复:行,你给我等着!我恶狠狠地敲着键盘,发了个菜刀滴血的表情,我想了想又问,你那个见鬼的老地方在哪。

  事实上,我压根就不知道老地方在哪儿,对方也未回复,我唯一能想到的也只有海边。为了避免重蹈覆辙,我将一把螺丝刀装在羽毛球包里,我背起包,独自去赴这个心怀歹意的约会。

  我重回到那天挨揍的地方,将手伸进包里,心跳加快,在一个广角镜头上,我观察着海边人群里的可疑目标,找了很久也没找到王亚。一个熊孩子故意用球砸我,我被砸中了他笑得好开心,我将球一脚踢进海里,带着我的愤怒和贝克汉姆式的弧线,他很熟练地坐地上哇地就哭开了。

  一个泼妇就狗撒欢儿似的向我灌输中国家教,还惊动了她的狗男人,亮着膀子和纹身凶恶地逼近我,我想都未想,从包里将十字花刀抽出来,瞬间就抵在男人的喉骨。差一毫就能拧进去。你看,那个狗男人向我耸肩,摊手,抱着地上的儿子和老婆甩着屁股就离开了。现在,我像拥有了以一敌百的气势,煽动着复仇之火,我巴不得制造争端,四处寻衅,这种快感一定趁热。直到潮水一次次地无功而返,我也没见到人,我如三分钟鸡血,凉了。

  我颓丧地穿过人群,沿着海岸线盲目走着,一直走进了礁石群。我在一个背影边上停下来,灯塔,翻飞的海鸥,啁啾的阳光鱼鳞般洒在海上。她看都不看问,提刀来的吗。我说带羽毛球来的。她踢了下脚边的一提罐酒说,放心,没埋伏。

  我坐下来,试着要回我的手机,她却递给我一罐啤酒,我说见你真像见了鬼了,就你这老地方,你怎么就知道我能找到或是我怎么知道你在这儿呢。她说,那我怎么知道呢找不到是你的事儿。我说懂了,你压根就没想还我手机。她说,其实我现在就是特无聊,我和自己打赌,赌你能不能找到我。我说行,你赢了,手机还我吧。她说你怎么又提那破手机,真无聊。

  她窃笑着说,反正也无聊,讲下你和基友的事,我肯定为你们保密。我说别闹,把手机还我就行,其余的都不要了。她问,那我们的损失怎么办,你能说清吗,现在趁我愿意听,你最好说清,我跟你讲,我这人情绪化的很,现在我和你讲道理,下一秒我可能随时让你跳崖。

  她偏执的眼神里带着似笑非笑的胁迫。我问,我手机里的东西你没翻吧?她说,我没偷窥欲。我点了根烟。

  

  6

  离开丁雯后,我经常一个人对着大海发呆,看思绪像天上的云,就像现在这样,我吸着烟,有个人穿着花色大裤衩光着棱角分明的半身坐过来,嘿,哥们儿借个火儿。我就给他点上了。他扔给我一根说,你再续一根。他看了我一眼,笑得有些轻浮,眼角略带反派陈坤的邪气。我看到他的后背有刀口,像一条拆线后蹩脚的蜈蚣。

  他笑着对我说,我看上了一个姑娘。我愣了下,我想说关我屁事。还未等我作出反应,他继续说下去。

  就像你每天走在街上,你会遇见很多人,17路站点上,那是第一次遇到她,其实也没什么,大家同坐一辆车,到各自站点就下了。她习惯左手拎包,或接电话,耳钉旁有颗痣,小腿略粗,短袖女西装上面有胸牌。我一眼记住了她,从制服和电话内容我就能猜出她做什么。

  他得意地笑着。我问你干啥的。他低下头说,没啥,我就一过街老鼠,上门推销,卖过榨汁机、万能胶、厨房小用具什么的,按摩仪不好卖,现在改卖蟑螂药了。其实,工作这东西无趣的很,多数时间的卖力,从事的只是一种想比别人风光的虚荣,还是说说那个姑娘。

  一个陌生人,你遇见得多了,你就开始迷信缘分,你总能在人群纷乱中,一下子就瞄到你在意的人,小时你也玩过「雷电」吧,敌机刚一露头,哪怕在屏幕上还是小黑点时,凭直觉就命中了。我说,我不喜欢玩那款,我一般都是玩「名将」「街霸」或「醉拳」,一个币就通关了。他说哥们儿,你能不打岔吗。也别较真。

【审核人: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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