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历2022年最后一天,阴历壬寅年腊月初九,是我的生日。从这一天开始,我正式迈入古稀之年。——题记
一
清晨起床后,我发了一篇“美篇”,名叫《老鹤咏》,借用《如梦令》词牌,吴文英体,平声韵,中华新韵。全词如下:
翩翩飞进古稀。曾经展翅鹜奇。行到水幽处,草青鲤跳云低。
平息。平息。静望嶂上云霓。
“翩翩”这个叠音词,我更换好几个词之后,才最后敲定。
《易·泰》:“六四,翩翩,不富以其邻,不戒以孚。”程颐传:“翩翩,疾飞之貌。”“疾飞”,飞得轻快。这是“翩翩”的本意。
我的《如梦令》里。老鹤为鸟,咏赞老鹤,首先的意义当然是形容鸟轻盈飞翔的样子。可是,后面的“古稀”,是专指人进入七十岁年龄段,所以,这就露出了我的马脚——不过是夫子自道而已。“翩翩”一词,暗含的,是后面的引申义。
三国·魏·曹植《芙蓉池》诗:“逍遥芙蓉池,翩翩戏轻舟。”这里的“翩翩”,就是形容人划船的动作轻盈快捷。
还有好几个引申义项,再举一例。《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论》:“平原君,翩翩浊世之佳公子也。”这里的“翩翩”,就是形容文采风流、举止洒脱的样子。
后面的两个引申义,用来自况,显然有点儿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只是,我觉得,如果说我体力的外在行动很难用“翩翩”来形容,要是拿来形容我的内在心情,也不算太离谱。
从我的体力而言,从2022年6月下旬到11月末,真“翩翩”不上来。
从6月下旬开始,肌无力,开始折磨我。内分泌紊乱,眼睛睁不开,吞咽困难,胸闷,大小便有点儿失禁,浑身无力,走路直不起腰来,有三四个月,想散步,竟然离不了拐杖。平生以来,这是病魔对我肉体摧残最大的一次。
从大的社会环境而言,也难以“翩翩”。肆虐三年的新冠病毒,2022年12月初,我们国家疫情防控解封后,黑旋风一般,迅速刮遍全国各地。好些地方,被新冠病毒传染的人,几乎达到了百分之八九十。
我所居住的小县城,至少也应该达到百分之八十。一些有基础病的老年人,被新冠病毒提前掠走了性命。我熟悉或者知道名字的人,就有八个。一个表哥,偷偷火葬之后,我才听说了。三个老人,在平常,我都应该前往参加追悼仪式的,如今,只能从网上银行转过去祭礼,不敢前往吊唁。
就说我们这个大家族吧。我二哥一家,包括他们儿子一家,女儿一家,十口人,全阳。我大妹妹一家,九口人,全阳。二妹妹一家,除了二妹妹,剩下的四口人,阳了。我们一家,大女儿和二女儿都是一家四口全阳。剩下我们老两口,算是躲过了第一波高峰。
第一波高峰汹涌澎湃的时候,我偶尔开车从大街上过,很少见到行人。大家都躲在家里避阳,或者,躺在床上,受新冠病毒的折磨。如今,第一波高峰接近收尾,再开车从大街过,行人多了。有人还不戴口罩——很明显,是已经阳过的人。半月前,大家都躲在家里的时候,我和老伴儿还斗胆进过一次超市,买菜。如今,再也不敢了。
我家住在县城西郊,万福河园林长廊最西端,门前就是小河。平时,我经常去小河边散步,一天,一般两次。如今,一次,都战战兢兢,如同自己做了亏心事一般,看见人,大老远就躲。真躲不开,至少得保持一米以上的距离,擦肩而过的时候,即使带着N95,也要屏住呼吸,等别人走远了,才敢喘口气。当然,看见没戴口罩、昂首挺胸、一点儿不知道避让的人,也不知道他身上还阳不阳,更是如临大敌,躲得远远的。
我跟我老伴儿说:“如今,这世道变了。得过病的,趾高气扬;没病的,倒像做了贼,得溜着走。”
这种境况下,行动起来,怎能“翩翩”?
最近,跟将近八十岁的五姨通电话,她也染上了新冠病毒,正在医院里输液,她说了一句:“人活的是精气神。”
这话,真说到了我心坎上。
“肿瘤君”已经伴随我九年半。2013年暑假,右肾肿瘤摘除。那一年,我六十岁。
2019年11月末,原区域又发现肿瘤,做了第二次肿瘤摘除手术。三个月之内,又住了两次院,一次,急性胰腺炎,第二次,腹壁疝。
2022年6月下旬,又出现免疫力损伤,肌无力症状。
确实,没少遭罪。
不过,我始终信奉“人活的是精气神”这句话,精神旗帜始终屹立不倒,迎风招展。始终保持一种“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以平和之心看待疾病,与疾病同行。
身体疾病,需要听医生的,需要靠动手术和药物治疗。保持健康,避免心理疾病,却得靠自我。我的心情我做主。即使体力行动无法“翩翩”,精神的“翩翩”,心情的“翩翩”,却可以靠自我心理调控做到。
二
再不敢出门,也总有不得不出门的时候。譬如,家里葱没了,不敢上集市买,去离家不远的桥头附近,有一家小店铺,就得去那里买。治眼病的斯的明和氧氟沙星滴眼液没了,老伴儿需要云南白药膏药和创可贴,都得去最近的药店买。
谁去买?
几乎是与疫情开始蔓延同时,老伴儿感冒了。她还有风湿病,冬天不大敢出门。
孩子们,都阳了,还没恢复过来。
我呢,最近,困扰半年的肌无力,已经大举撤退,体力,也基本恢复。平时,我又是个在家里憋不住的人,病情严重时,还要拄着拐棍,出门到小河边散步,如今,已经基本康复,更要出门散散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疫情却汹涌澎湃起来。我只好上午十一点左右去小河边散步。这个时段,除了极个别钓鱼的,小河边几乎没有行人,气温也比较高。疫情最严重时段,下午两点多以后,行人也不多,我也到小河边走走。
最近这一段,自我感觉“阳康”的多了,下午,行人相对多起来。我就尽量避开他们。真不行,就开车或者骑运动自行车,到黄河滩里,那里空寂无人,无需担忧被病毒传染。
既然我能够在小河边散步,去黄河滩撒野,买葱、买药的任务,舍我其谁?
不过,不管到小店铺,还是到药店,我都戴着N95,小心翼翼,尽量避开他人。
家里的蔬菜快要吃完。我又想在我生日这天中午,和老伴儿一起吃火锅。年龄大的人,吃火锅,基本以蔬菜为主。自然需要出门买菜。
12月30号晚上,我对老伴儿说:“明天中午,咱们吃火锅吧。”
吃火锅,就得买蔬菜。家里的蔬菜马上要弹尽粮绝,不买不行了。老伴儿先提出一个方案,去超市,车开到停车场以后,她进超市买菜,我在车里等。
我知道她的心思:怕我被传染。
我却不同意。
超市空间太封闭,人员流动多,被传染的可能性很大,她被传染,我被传染的机率几乎是百分之百。她这是在犯傻。就像趟地雷阵,我俩其中一人踩了地雷,就预示着都有危险。即使这样,她,老风湿病号,感冒还没有痊愈,偏要争当第一个踩地雷的人。
我呢,毕竟基本痊愈,体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再说了,我一个大男人,能让一个老娘们儿舍身踩地雷吗?要进超市,也得我进去啊。
说到底,超市不能进。
我提出另一个方案,还是去桥头小店铺吧,那里人少,大门敞开着,空气流通,保险系数高得多。老伴儿又抢着说她去。我说:“你不会手机支付,还得掏钱付。你手里没有零钱,人家还得找零钱,找来找去,钱上带病毒怎么办?”
她不答应,非争着要去。
无奈,我只好笑一笑,含糊其辞,说:“明儿再说吧。”
吃过早饭,趁她在厨房里刷锅碗盘子的时候,我趁她不备,急忙穿上厚衣服,拽上拉杆兜,去桥头。
那里离我家,也就二百多米远。也巧了,到小店铺之后,除了卖东西的两口子,没别人。我抓紧时间,挑了十样菜,买了十斤干面条,十个馒头。付款时,手机扫码,106元。确实买了不少,够我俩吃十几天的。冒险来一趟,当然要多买点儿。
小店铺里的男主人很热情,将我买的东西一一装进菜兜,装不完了,挂在拉杆上两样,豆腐,让我提在手里。
拉着拉杆兜走没多远,也就二三十米远,实在太沉了,走不动。只好放在一个水果摊附近,让女主人给看一下,跑回家开车。然后,装进汽车后备箱,拉回家。
回到家,老伴儿急忙往我身上、买的东西上一一喷了酒精,消毒。
虽说行动不太“翩翩”,中午吃火锅和接下来十几天的蔬菜问题,总算解决了。
三
十一点以后,夫妻俩,一起准备食材。
羊肉卷,冰柜里有,早晨就拿出来了。藕、萝卜、土豆、白菜、豆腐,加上羊肉卷,六大盘,摆满一桌子。家里有芝麻酱,加盐、花椒油,兑热水,调制好,就是极好的蘸料。
电火锅,加上水,放进葱姜八角等食料,插上电,不一会儿,水“咕嘟咕嘟”冒泡。
吃之前,拍张图片,发到朋友圈和家族群里,得瑟得瑟。
不一会儿,手机屏里,“生日快乐”四个字,一连串冒出来;生日蛋糕,流星雨一样,飞泻而下。一大家子和亲戚朋友的人间真情,通过网络,隔空传来,心里热乎乎的。
一大早,两个女儿,各自从网上银行转来一笔钱,并附言:“爸爸生日快乐!”孩子的孝心,穿越严冬和疫情雾霾,传递过来。
夫妻对面坐好。
老婆口拙,煽情的话,说不出来,我先逗她说:“生日快乐!”
她“嘿嘿”笑了,赶紧接着说:“生日快乐!”
我又说:“按阳历,今天是2022年最后一天,按阴历,腊月初九,从今天开始,我正式挂入古稀之年,都很有纪念意义。”
她又笑笑,点点头,“嗯……”,算是回应。
然后,开吃。
有暖气的楼房里,温暖如春。火锅里,冒着腾腾热气。我们的二人世界,我跨进古稀之年的第一天,温暖如春。
羊肉卷香,豆腐香,蔬菜香,香在口舌间,香进心里。我们俩,一边吃,一边扯闲话,其乐融融。不到一个小时,吃得肚子滚圆。
四
午睡了大概个把小时,起床,喝点儿水。骑上运动自行车,向长东黄河铁路大桥“翩翩”疾驰。
因为疫情封控,我很久没有走到河西岸了。如今,解封了,可以在浮桥上自由行走,我自然不会放过这一机会。
最近,经常站在河东岸,眼里的东岸河滩,越来越宽,几乎让人怀疑断流了。然而,站在因为来往车辆的碾压而上下颠簸的浮桥中央的人行道上,看到河水从浮桥缝隙里汩汩滔滔奔泻而下,李白“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诗句,一下子浮现在脑海里。不由感叹,黄河一泻千里的气势还在。
我小时候,深冬时节,黄河断流,河面结冰,很正常。随着人类科学技术的发展,如今,我们国家的黄河管理部门可以调水调沙,对黄河水流量适度调控,从而保证夏秋季节流量最大的时候不会决堤,冬季和春季又不会断流。科学的进步,正在使黄河朝更有益于人类生存的方向发展。
走到河西岸,才发现,河西岸大桥北的沙滩,原来,最宽的地方,得有二十多米,如今,全部黄水漫流。黄河河面,与西岸的农田之间,只剩下一条小路的距离。原来西岸的沙冈,也大部分被河水冲垮,剩下的,豁豁牙牙,裸露着残缺美。
我站在西岸,遥望河东岸,遥望整个黄河铁路大桥全貌,俯视依然有百十米宽的河面,脑子里蓦然跳出苏东坡的诗句:“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那一刻,默默同在的,黄河大桥我。
这就很好。
一个人,在2022年最后一天,在自己生日这天,“翩翩”来到黄河岸边,与黄河同在,与一桥飞架东西的铁路大桥同在;以这种方式,与阳历2022年告别,与自己的花甲之年告别,与过去一年自己曾经经历过的快乐幸福和烦恼忧愁告别,以轻松愉悦的心情,迎接新的一年,让自己生命之河,流进古稀,实在是小确幸。
其实,此时的黄河铁路大桥,大约十分钟就有一趟货车经过,四十节货车车厢,轰隆轰隆,前赴后继,呼啸而过。浮桥上,车辆拥堵,有货车,有许多轿车和SUV,还有越野车。
这些现象,足以证明,疫情封控解除以后,国家的经济流通,老百姓出行,已经重回正常状态。
虽然,当前新冠病毒正在中国大地肆虐,全国人民正在承受巨大的牺牲和伤痛,这种牺牲和伤痛,对整个中华民族,都将是刻骨铭心的。而且,经济下滑等诸多不利因素依然困扰着我们国家。
但是,我还是相信,新冠病毒总会成为过去时,经济下滑也会很快止步,其它很多不利因素也终究会得到改善。中华民族,会秉持坚强意志,迈着更有力的步伐,向着新生活,阔步前行。
正这样想着,忽然听见,“啾啾啾”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扭头一看,有四五个小伙子,在浮桥西头北侧放焰火。虽然在白天,不可能像夜间一样火树银花,璀璨明亮,可是,也能看见明光闪耀,硝烟升腾。
当我走近时,他们又燃放二踢脚。“砰!”地面,一声爆响。不一会儿,“乓!”天上一声炸响。
这几个小伙子,以这种方式辞旧迎新,也给黄河,给两座桥,给来来往往的火车和汽车,渲染了喜庆。
走到桥南,又有几个小伙子燃放连珠爆竹,“噼呖啪啦”,一连串的喜庆之声,不绝于耳。
我的心情,更加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