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评论

“二哥”(散文)

作者:雪飞扬   发表于:
浏览:23次    字数:4551  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59891篇,  月稿:0
“二哥”是他在村里被人喊得最多的的称呼。在村里,他的同辈人中,只要比他小的,一律喊他二哥。除了二哥,他还是二弟、二叔、二爷。于我是父亲,是爸爸。我们平时就喊一个字:爸。

  爸在弟兄中排行第二,因此得了这么多二。

  爸行伍出身,身材魁梧。身子总是挺拔的,即使至今已经七十多岁的他依然不改当年的挺拔,走起路来踏踏踏有声。一张黝黑的脸上,那双眼睛在我们这些子女跟前仿佛总是目不斜视,目光犀利,随时准备发现我们的缺点,好为他那张下拉着嘴角的嘴巴里发出的训斥做好准备。一本正经,黑封着的脸不怒自威,让我们心底对他有种畏惧感。而当他看到他的孙子孙女们却立马又是一副模样,看,那双眼睛里放射出柔和慈祥的光芒,传达着无限的爱意,上扬的嘴角里流淌出的话语也是温情的、和蔼的。有点时间,他便会带着两个儿子家的四个孩子们出去玩,孩子们太小,还不太会走路时,他就把车筐放到独轮车上,一边坐着两个孩子,推着车子带孩子们玩。路过商店买吃的给他们。他的孙子孙女们对他也格外亲,小时候每个孩子都是爷爷长爷爷短地撵他找他,要他带。由于我家是双胞胎女儿,小的小时候跟爷爷奶奶睡。爸每天吃罢晚饭都要到一家商店,在老家,乡亲们习惯沿用以前的称呼——把这种商店称作供销社。尚不到一岁的小女儿还不会说完整的话,每到晚上她便像专门看着爷爷一样,一发现在家里找不到爷爷便用手比划着让奶奶用小毯子蒙上头,嘴里发出短音:公社……爷爷……意思是天冷,让奶奶把自己包好去供销社找爷爷。奶奶嘴里说着还公社呢,去了人家就把咱绑了,一边却真的拿了小毯子给她蒙到头上,抱着她往爷爷打麻将的商店里去。一看到爷爷,她立马兴奋地喊着爷爷,爷爷,爷爷……嘴里乌拉乌拉地跟爷爷学说着什么,伸着手想让爷爷抱。这时候的爷爷是万万顾不上的,在爷爷旁边腻歪一会儿,看到无论自己怎么使手段,想引起爷爷的注意,爷爷依然盯着麻将牌目不斜视,根本不看自己一眼,自己也觉得无趣,便在奶奶的哄劝下回去了。刚刚会走路时,一看爷爷出门,抬脚就追,边追边喊着爷爷,追到大门外,眼看着自己离爷爷越来越远,爷爷根本不回头,便伤心大哭,直到看不到爷爷的背影还要哭一阵才罢休。爷爷在她的心目中那真是神一样的存在。

  长大后,孩子们都到外地求学,每每跟爷爷通话也是亲得不得了。有一次,又是俩女儿跟她们爷爷的亲密通话时光,我在旁边听着,只听小的喊着爷爷,那语调温柔得简直能渗出蜜来,语气里透露出来的亲密亲昵让我心生妒忌。小女儿性格温和,平时跟人说话也是温言细语的,但她跟爷爷说起话来更多了一层发自心底的亲昵,带着家常的、甜腻的、撒娇的、幸福的味道。

  爸兄弟姐妹八个,小时候家里穷,只读过四年书。但他骨子眼里的善良、侠义之气常常让他有着好人缘和好名声。在生产队时,队里需要一个记工员。这个记工员需要是半大孩子,这样不至于浪费劳力,也需要有正气、会写字的人。队长在爸的众多同龄人中扫描一遍,最后把目光落在了爸头上。爸于是接受了这个重任。需要记名字时,那些名字普通的人,写下他们的名字对于上过四年学的爸来说并非难事,但如果是笔画比较繁多的不常用字,对于爸来说就成了一件十分为难的事。这天,记到一位难写的名字时,爸不知道那个字怎么写,一下子急得满头大汗。但他心知既不能因为自己不会写字的原因让后面排队等着记工的乡亲久等,还不能有丝毫差错。于是,他用自己的方式快速地记下了。有一天被一个人发现,原来自己的名字竟然被爸用圆圈代替,立时生气地朝爸嚷嚷。爸骨子眼里的硬气此时油然而生。他据理力争地说,我又没有给你记错,你嚷嚷什么。那人说,你画了那么多圈圈,怎么可能不会出错?爸说,我说不会出错就是不会出错。说罢,当场就把那些用圈圈代替的人名念了出来,所记工分丝毫不差,那人嘴里依然不服气地嘟囔着,但也无话可说。这一年,爸虚岁十五。

  在家里排行老二的爸是父母眼中最憨厚的孩子。父亲总是把最苦最累最脏的活计分配给他,挑大粪是他最常干的事。父母让干什么爸都是乐呵呵地去做。爸常常说,家有老人是一宝。爷爷奶奶在世时,他孝敬爷爷奶奶。生病的爷爷轮到他伺候时,他除了一日三餐把爷爷伺候妥帖外,冬天里,还常常追着阳光,把爷爷坐的藤椅移来移去,尽量让爷爷多晒点太阳,从来不嫌麻烦,如果有弟兄里对爷爷照顾不够用心,他会对着弟兄生气地发脾气,嚷人。

  姥姥在世时,爸常常接了老人来家里住。每当姥姥在家住时,他都像个儿子一样每天乐呵呵的跑前跑后地为老人买吃的、端饭、伺候,真是像家里来了宝贝一样高兴。

  那年,队里挑选了爸和另外一位同样出色的同龄人参军。在部队的几年给了他学习文化的机会。不服输的性格,使得爸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力求最好。学习文化,那就一定要学好。部队让学习毛选,可是很多字他都不认识,一直问别人又不好意思,他于是下定决心学习查字典,学会查字典使他学习起来方便多了。那以后,凡是部队要求的学习任务他都可以通过查字典完成。为了能够增加识字量,除了部队要求的学习任务外,他也看起来能够借到的小说。

  骨子眼里的正直,再加上在部队接受的教育,使得爸耿直的性格更加淋漓尽致地体现在了他的人生中。

  在涉及到自己的利益时,爸首先想到的是顾全大局,从不为自己的私利打算,因此赢得了大家的信任。

  爸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兄弟姐妹,甚至兄弟姐妹家里的孩子有什么事都是首先想到了他们的“二哥”“二舅”。我家动不动就成了爸为他们劝和的场地,有时候他也会赶到事发现场,会当面批评做错的一方,也会倾尽所能帮助困难的一方。

  村里有什么事情,作为党员的爸也常常被邀请参与协商,爸总会提出他的观点,如果有人的观点不太合理,他会当场站出来反驳。说来也怪,只要爸一出面,即使争论得再热闹的会场也往往会立即安静下来。爸便会当众分析利弊,直到大家心服口服。

  爸不仅仅是亲属亲戚们的“二哥”,更是村里很多人的“二哥”,平时村里人有什么问题或困难也会首先想到他们的“二哥”。

  平时几乎每天都有人来找“二哥”,或者商量事情,或者就是纯粹闲坐、喝酒。来人刚进大门,嘴里便“二哥,二哥”地喊了起来。喊的人里如果是女人,一定是有事请爸帮忙,或者商量事情,如果是男人,也许是有事商量,也许纯粹是闲坐、喝酒或者喝茶。平日里,电话微信也常常响个不停。电话、微信里商量事情的,闲聊的,也有请他去帮忙的,如果需要他去帮忙,他会立即放下手里的活计赶过去。

  如果我们这些做子女的任何一家有事情,爸便立即离开老家赶到市里帮忙。他不在家的日子里,经常接到找他的电话或者微信。他会告诉人家自己在县哪个子女家里,语气里充满我能帮孩子们做事的自豪。

  爸在跟邻居亲朋打交道的时候,无论是面对面还是电话微信语气都是温厚可亲的。

  大家眼中和蔼可亲的“二哥”于我们这些子女们却是严肃得不可靠近的。你跟他说话,他极少用温和的语言回复你,总是直声耀气地回一句,就怎样怎样。以至于我除非不得不说话时才跟他说话,平时尽量少跟他打招呼。

  这样威严的家长,反而使我们这些子女在吃饭时,都会抢着给他把婆婆盛好的饭捧给他,他也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做家长的待遇。

  爸平时对自己十分抠门,却对子女、孙辈们十分大方。

  平日里,爸跟婆婆生活节俭,粮菜大都是自己种的,我们不回家时也从不专门去镇上买肉、菜吃。衣服也是极少给自己添加,一身衣服常常穿很多年,有时候也穿亲朋们小辈买来不合适而转赠给他们的。

  爸是位老司机,是喜欢车的人。三个子女每家都有自己的车,他却舍不得给自己买一辆。甚至,为了他行动不便的大孙子方便,专门买了电动三轮车给他开,自己都舍不得给自己买一辆,还是骑着那辆多年前买的摩托车。

  当知道我的车出了毛病时,他会像自己的车有了问题一样,开着去检修,一遍遍地跑修理店查看,不厌其烦地打电话询问是否进来配件,啥时候能够修好,等一切都已维修好,所需费用我转发给他,他也拒收。

  孙辈们谁考上了大学,会根据需要给他们买相应的笔记本电脑,现在三位孙女已是在读大学生,其中的两位都是美术生,需要的电脑配置要求高,价格也贵得多,他都是不眨眼地给她们买。

  孩子们高考前,在孩子们难得的跟他通话的间隙,总忘不了一遍一遍地叮嘱要好好学习。高考结束后,赶紧打听考得怎么样。在等待录取的日子里,他也三番五次地打听。当听到被某某学校录取时,他终于放心地说,那就好,起码离家近,接着就问啥时候去给你们买电脑。为了给孩子们买到合适的电脑,他提前多次打听、咨询,还两次亲自跑来市里打听,当孩子们确定了所需电脑配置时,他立即赶到市里来找熟人帮忙挑选。

  他跟着熟人在电脑店里看来看去,跟人家讨论着哪个合适,语气里是兴奋的、自豪的,在付款时脸上也是喜气洋洋的。买好电脑他请帮忙的亲戚吃饭,他让亲戚、孩子们点自己喜欢的菜。菜上来了,他看着孩子们吃菜,脸上的满足、喜悦藏也藏不住。付款时,我没有去跟他争,我知道,爸的这个付款更是属于他的一种独一无二的幸福和自豪。

  爸既是一位威严的家长,又是一位情感细腻的父亲。

  爸是个不善于用语言表达爱的人,而他做的很多事却让人感动。

  当听说我们要回家时,他会提前去集上买来平时跟婆婆在家时舍不得吃的肉、菜,中午亲自做给我们吃。

  只见他忙忙碌碌,厨房里出出进进,洗肉、切菜、蒸大米。此时的他内心里是喜悦的,那张永远是板着的、严肃的家长式的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欢快。当香喷喷的饭菜端上桌,他慢腾腾地伸着筷子,专挑那些素菜,把他喜欢并且认为我们也喜欢吃的荤菜留给我们吃。我们大口大口地吃着可口的饭菜,爸这时候脸上那种对子女特有的爱变作了柔和、慈祥的线条悄悄地在那张沟壑纵深的线路里流淌,满足、欢欣、舒然。

  当知道我第二天返回市里时,他会提前默默地用抹布把后视镜上的一点点灰尘擦干净。提前给我准备他和婆婆自己种的菜。豆角精心挑选出那些长得又长又胖又新鲜的,各种青菜也是挑拣出最嫩最肥最青绿的,挑剩的才留着他们吃。他会把自己亲自割回来、准备给我们带的韭菜、挖回来的菠菜拣得干干净净。初冬,收白菜萝卜的季节,他常常专门开车把白菜、萝卜、红薯、大葱等这些他和婆婆自己种的菜蔬送到市里我们这些子女家。偶尔我开车回家,他会专门去去地里刨出储冬的萝卜,地窖里取出红薯,洗得干干净净装到袋子里,放到后备箱里。

  那次我生病,爸和婆婆一起到市里看我。晚上,俩人一起逛超市,回来时婆婆把两包上好佳送到我房间,说是爸给我买的,让我闲时胡占嘴儿——这就是平时让威严得让我敬而远之的爸。有时候在一些细节上的体贴体谅甚至堪比一位母亲。

  爸许是军人出身的缘故,他各方面的思想超前,爱学习,喜欢紧跟潮流。什么数字电视、微信抖音,都是孙辈们一教就会,早早就用起来了。

  爸像所有农村的老人一样,喜欢看露天大戏,当方圆邻近哪个村里有豫剧露天大戏演出时,爸是绝不会错过的。平时极少主动跟婆婆主动说话的他,此时也主动向婆婆发出了邀请。

  这就是他,大众眼里的“二哥”,孩子们的爷爷,我们的爸。一位受村里人尊敬的二哥,被孩子们爱戴得胜过自己父母的爷爷,日常里板着一副家长式面孔的严肃家长,一位常常在细节里流淌着感人父爱的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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