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早晨练完进超市买菜。在蔬菜区买菜的时候,我发现一位没戴口罩顾客一直对着我瞧,瞧得我有些不淡定了。心想,这人是谁呀?怎么老对着人瞧,多没礼貌。我照买我的菜,没搭理他。等到我选好菜去计量台称重的时侯,他还对着我瞧,这回我也仔细地瞧了瞧他,我认出他了。
这不就是多年不见的高师傅吗?既然认出我来了,怎么不吱一声呢?吱一声有那么难嘛?于是,我心里有些责怪起高师傅来了。
十多年不见,高师傅还是老样子,中等个儿,黑黑瘦瘦,也许这辈子就这副模样了。
蔬菜称重完和他聊了几句。他问我退了没有,我说我刚退不久。接着他又问我退休工资多少,孩子在干啥?工作了没有?结婚了没有,我也简短地回复了他。
出于关心,我也问了他一些问题,比如身体情况之类的。他说除了有胃病,其他方面还好,他现在在家除了看孙子,没其它事可做。
不知他是来逛超市的,还是来购物的,我付完帐准备离开超市时,看他还在里面转悠,没出来。于是我就提前离开了超市。本打算借他出超市之时再聊会儿,问问他住哪,改天去看望他,毕竟师徒一场,又加上是老乡,结果他没出来,这个计划也就此取消了。
虽然再没见着,但当年与他工作以及交往的一些情形,此时此刻浮现在了我的眼前。
与高师傅相识,还是追溯上世纪80年代末与他在工厂的时候。当时他是车间的工段长,而我是刚参加工作不久的新员工。
与高师傅朝夕相处的岁月里,不但知道了他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而且还知道了他的家在距厂区不远的镇子上。在这一点上,我非常认可他,觉得他看问题做事很有远见。
据我所知,同他一起来的工友,绝大多数都在老家成了家。成了家的工友与老婆孩子长期过着两地分居的日子,一个在千里之外的工厂上班挣钱,一个则在老家种田伺候一家老小。而没多少文化的高师傅,没有步工友的后尘在老家成家,而是在招工之后到厂里依靠同事牵线搭桥在厂区附近的镇子成了亲,安了家。
铝城刚投资建厂之初,为了解决岗位人员短缺,从附近的农村招了不少农民工,这其中包括与高师傅一起从南部山区招来的五十名农民协议工,据说是帮扶脱贫。招来的农民工都安排在了条件最艰苦的生产一线。由于这些农民工都能吃苦,而且上岗后都成了岗位骨干,干了几年后,厂里研究决定都给他们转了正,成为端上铁饭碗的正式工人,这其中就有高师傅本人。这些农民工依靠自己的勤劳与智慧,在各自的岗位上干出了斐然的业绩,有的成了厂级劳模,厂级标兵,有的成了行业系统标兵,有个姓吴的师傅还成为了全国劳模。
高师傅虽比不上他那些工友,但在我所在的车间也是个响当当的工区长,还是我所在车间领导的师傅。
在与高师傅一起工作的十年间,我由一名经验缺乏、技术不精的青工,逐渐成长为一名工区长,这其中具有丰富的生产经验和工作阅历的高师傅起了极其重要的传帮带作用。同时,高师傅也没少在领导面前引荐我。为此我的一些同事常常在背后议论我,说我如果没有高师傅,不可能这么快就成为工区长。
对于这点我既承认,也否认。如果我本人不努力,没有出类拔萃的理论知识和技术,高师傅再怎么引荐我也无济于事。高师傅让我学到不少课本里没有学到的东西。
记得有年春季,车间生产出现波动,领导为了稳定生产局势,扭转车间生产被动局面,决定将高师傅和我调整到生产状况最不稳定的工区担任正副工区长。我知道,这对我和高师傅都是极大的考验,因为该工区己经有多位工区长由于生产出现较大波动而免了职。我与高师傅如果扭转不了被动局面,下场与其他工区长一样。当然,我也知道,高师傅是领导的师傅,领导也奈何不了他,而我呢?恐怕就没有那么幸运,被免是迟早的事。
苍天不负有心人,经过我和高师傅的近半年的努力,生产终于趋于稳定,高师傅也长叹一口气,身上压着的重担终于卸下来了。他欣慰地对我说:“汝子可教也!”我风趣地对高师傅说:“不是我可教也,是你救了我!”
其实从我与高师傅接受领导安排担任正副工区长时起,就有种开弓没有回头箭的念想,早就做好了被免职,给别人腾地方的准备,但也不甘心就此罢休。于是,半年来我们两个人经常早出晚归。为了巩固刚刚有所起色的生产势头,我和高师傅甚至放弃了节假日休息时间。我还提议让上了年龄的高师傅上常白班,而我则上小夜班大夜班轮流值班。半年下来,两个人不仅仅是师徒、老乡,更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在与高师傅合作的期间,我有事无事总喜欢往高师傅家里跑,去了不只是商量怎样尽快平稳生产,而且还谈些其它的题外话。高师傅很喜欢抽烟,我们在商讨的时侯,他总是烟不离口,有时会越说越激动,免不了红脖子红脸地争吵几句,但这并不妨碍我们之间的关系。
高师傅这个人什么都好,唯一让人不喜欢的一点就是虛荣心极强,喜欢人给他戴高帽子,说好话。你给他戴高帽子,说好话,他就认为你这个人好,而你这个人其他方面的缺点与不足他便一概不究。因为他这个缺点,车间有好几个技术水平不过关的同事依靠溜须拍马屁钻了高师傅的空子,并成为了高师傅的副手,这些在高师傅眼里的佼佼者,不但没和高师傅一起将生产搞上去,而且差点毁了高师傅在车间的好名声。高师傅后来如梦初醒,他比来比去,还是觉得我好。
单位里的人都知道高师傅脸黑,但脸上并没麻子,不知为何工友们都私下叫他“高麻子”,大概是他工友给他起的外号吧,就像某些人具有什么特征,才被人冠以与特征关联的称呼,“高麻子”虽是与高师傅年龄相访的工友私下对他的称呼,但当面从来都是老高长老高短的,从不会当着他面叫他外号,年轻员工更没资格这么叫他外号,私下叫他是对老工人的不尊,更是对高师傅人格的不敬。
我不喜欢高师傅华而不实的东西,更不喜欢去拿好话去讨好他,因而与他在工作过程中因意见不合时常起摩擦,闹矛盾。
我性格倔而且直,不喜欢说一些昧良心好话,更不喜欢拿烟去讨他好。因为我从不抽烟。高师傅似乎不计较这些,但他认为我愚钝,成不了大器,这点让他说着了,的确,我就这样的人。
有件事让我至今难以忘记,现在回想起来觉得高师傅是个纯朴善良富有爱心和的好师傅。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企业效益很好,职工福利待遇方面搞的也不错。几乎每年都有免费疗养旅游的机会,身为老员工的高师傅自然会优先得到免费疗养旅游的机会。但是高师傅却在1992年这年主动放弃疗养旅游,把疗养旅游的名额让给我。领导起初不批准,但高师傅却在领导面前说我如何辛苦,如何加班加点放弃节假日,几乎半年时间里一直都在上夜班,车间生产形势趋于稳定不是靠他高师傅一个人干出来的,很大程度有我的功劳。领导被高师傅话说动心了,并且夸高师傅这种高风亮节的精神值得其他员工学习借鉴。经过慎重考虑,就破例将车间唯一的免费疗养的名额让给了我,让我生平第一次有了去外地疗养旅游的机会。
高师傅对我很上心,一心想把他小姨子介绍给我,让我俩做连襟,我没从。他小姨子我很熟,长得也一般,当时在厂房里和职工家属送物料。平时住在高师傅家,给两个孩子辅导作业。也许是太熟了,总觉得不太适合作伴侣。我拒绝了高师傅好几次提示。见我不上心,高师傅又让我给他小姨子介绍对象。我介绍了我老乡,但高师傅小姨子没看上我老乡,我老乡也嫌弃老高小姨子没固定工作,这桩联姻的事就这么吹了,高师傅为此和我冷了好长时间。
2000年1月,我调离原单位,去了新投产的三期工程,和高师傅彻底分开了。接下来的几年,国家先后出台了节能减排,分批淘汰高耗能企业政策。厂里接上级指示,关停了产能低,能耗高的两个老电解铝系列,关停后部分员工转岗分流,而像高师傅这样高龄员工,依据上级政策进行内部退养政策。与许多高龄员工一样,高师傅与单位签订了内退协议,彻底从电解岗位退下来了。高师傅退下来后,过上了颐养天年的日子,在厂生活区再也没碰到过他。
高师傅没多么文化,也没什么特别喜好,除了在电视上看看国内外新闻之外,估计连看电视剧也很少看,唯一与他结缘就是抽烟,但高师傅老伴极反感高师傅抽烟。我琢磨着,高师傅现在很少抽烟,因为家里有孙子孙女,高师傅老伴绝不允许他在孩子面前抽烟,不抽烟,那高师傅剩下的还能有啥,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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