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评论

秋叶红了(散文)

作者:老茶   发表于:
浏览:14次    字数:3777  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59891篇,  月稿:0
表哥打电话说过几天给儿子办婚事,要我回老家“热闹热闹”。和姐妹们打了一通电话。一拍即合,是日,由二姐夫驾车直奔老家而去。

  深秋时分,早晨的阳光直射进车内,暖洋洋的,大姐二姐和小妹在后排唠唠叨叨叙述者家长里短,我时不时扭回头去插几句。可不是吗,几十年也就是我们姐妹几个你拉我扯的度过来了,这满满当当一车骨肉亲情是无法表述的,只是祈祷老爹老妈在天之灵保佑我的两位姐姐和妹妹身体健康,永远年轻。

  轿车驶出县城,像一只小兔子在盘山路上蹦蹦跳跳地朝老家跑去。我们都被车窗外的秋色吸引住了。不仅发出阵阵感叹,且原来老家的秋天竟是这般美丽!墨绿色的山坡上点缀着一簇簇橘红,大红、绛紫,深蓝,悬挂在山腰的农田里玉米、谷子又恰到好处地涂上一抹抹金黄,五颜六色,简直是一幅幅水墨画在眼前扩展,延伸。

  好一个锦绣家乡,锦绣十月!

  我们这里是太行山麓,缺少些江南丘陵的逶迤缠绵,但巍峨挺拔的山势总让人荡气回肠。那盘根错节,并蒂相连的灌木丛,那山石夹缝中露出小脸的山花,那间或从丛林里飞出的五彩山鸡,又为太行增添了不少娇柔。春天来了,蛰伏了一冬的山花野草迫不及待地给山野披上绿装,夏天,一座座苍翠的大山厚重雄浑如诗人般宁静致远,冬天山岗则北方男人一样冷峻刚毅,最是入秋,那叠叠嶂嶂的山恋如情窦初开的山里汉子,袒露出少有的温存,任凭浓艳的秋色在它的怀中骚首闹姿,张扬到极致。我恨不得弃车步弁穿行在这连绵不断的画廊中,嗅一嗅花的香,草的甜。

  老家便镶嵌在这卷画廊里。表哥家对面是被形象地叫做“馒头垴”的一座毛茸茸、圆溜溜的大山,长满黄刺玫、山皂角,荆条等灌木和蔡树,椴树,椿树,还有不少核桃树,苹果树,枣树,梨树等。那满坡满树的叶片便在昼夜温差间褪去了绿色,又如刚刚从燃料缸里打捞出来似的五颜六色地挂满枝头。果子已经摘了,偶尔透过色彩斑斓的树叶还能看到或许是主人有意留下的,或许是遗漏掉的,三三俩俩红彤彤的果金灿灿的梨在树梢上得意地显摆。

  老远就感到一股浓浓的喜气冲出山口!硕大的鲜红的充气拱门竖立在表哥门前,院墙内外横七竖八地拉挂着几十条彩带,五眼石窑中间悬挂着绣着大红喜字的幕布,旁边一道裁成尺把宽的红纸上书执事人员名单。院墙一角贴着“荤厨房”字样,三个特制的大铁灶火次第摆开,一火是炒菜的,一表亲戴两只袖套,肩上搭着一条毛巾正准备炒鸡蛋。“香不香,葱蒜姜”,表亲看火候已到,半碗调料刹那间倾入油锅,一股香气腾空而起,接着把半盆搅好的鸡蛋液倒入锅内,不停地翻炒,接着起锅装盘,一个色香味俱全绝对地道的黄灿灿、金晃晃的爆炒土鸡蛋得了。一个火是煮油果的,这边一位从面盆中捧出一团稀溜溜的面团放在长条案板上顺着拉长了,小刀在案板上啪啪啪啪连跳四下,再横着一拉,随手甩进滚烫的油锅里,另一位一手拿着一双筷子不停地翻动锅里的油果,一手握着一个弯成弧形的大铁钩,凭经验,视火候看到那个油果煮熟了,煮透了,筷子一夹,看都不开一眼,一个油果黄泛泛、热腾腾、香喷喷地倒挂在铁钩上。一火是熬菜汤的,一大锅白菜、土豆片,胡萝卜片、海带丝、粉条、烧肉片在锅里上下翻动,红的上来了,白的下去了,绿的上来了,黄的下去了,你看,这那是一锅菜汤,分明是一只变幻无常的万花筒!大叔让我尝尝咸淡,我顺着炒勺嘶溜吸了一口,那才叫一个香!

  腾倒出一间窑洞作为“礼房”,前来随礼的亲戚朋友手里拿着花花绿绿的票子围在桌子前,桌后,一位记账,一位收钱。收钱的接过礼金唱道“某某某礼金多少——”,记账的和“某某某礼洋多少——”把随礼的人名和礼金工工整整写在礼账上。这个活计第一要自家人,第二要细致人,不然日后还礼没个账目,所以礼房的执事人员责任最重,待遇最高,也最受人尊敬。文革时期,一类红宝书,相好的每人几角钱凑份子买一个印有毛主席头像的镜框算是大礼物啦,大队送的多是挽着红花的锄头,扁担和篓筐。现在不行了,随礼的少则30、50,多则100、200,相好的更多,千儿八百的是常事,如我,死要面子活受罪,每个月工资除了随礼所剩无几。

  新房内衣柜上、梳妆台上,玻璃上到处贴满喜庆的剪纸,靠床头整整齐齐叠放着花花绿绿的新被褥,数了数,六条缎褥,六支缎被。六六大顺!当年,这可是大户人家才能够置办得起的家当。床头端放着新人的结婚照。新郎瘦的精神,新娘笑的灿烂,听说是五台人,我肃然起敬,那是阎锡山的老乡。“会说五台话,能把洋刀跨!”当年五台人在山西当官的海了去啦,不知这位新娘姓什么叫什么,背景如何,反正是五台人。五台人乎?五台人乎!

  老家本身就大十几户人家,都拜一个祠堂祖宗,只是年代久远分成几支,村里人除了春播秋收大多都在外打工,因了谁家过事才回来帮忙,寂静惯了的小村庄一下子涌回这么多人来,惊得鸡猫犬狗顾头不顾腚地钻进村边草丛中。村头村尾响彻欢声笑语,连吸进的每一口空气也不同以往变得那样甜那样鲜那样爽。

  七辆锃亮的小轿车在绿幽幽的山口出现,白车打头,取“白头到老”之意,披红挂绿,洋洋洒洒在鞭炮声中缓缓驶来。现在城里人娶媳妇用的都是一水儿叫不出名字的世界顶级名车,村里人用不起,但排面还是要讲的,国产车也要费点周折投亲托友找几辆。用的车越多,越好,越说明这人有面子。

  车队的到来拉开了新婚大典的帷幕。小村庄沸腾了,村头响起了欢快的唢呐声,锣鼓声。俺村人说表哥家有实力,请了粗细两行(即两组乐队)。迎亲的队伍围了上去。四个和新郎同辈的本家弟兄是短打小生装束,为轿夫,十位红衣十位绿衣女子都是本村亲戚和乡邻,成两列纵队,手执彩扇按照预先编排好的套路和步数扭动,表哥戴礼帽,着西服,扎领带,佩红花,持文明棍,表嫂穿红衣,拿彩扇,头顶挽着一朵大红花,俩人为迎亲队首,更好笑的是表哥和表嫂被人们夸张地打上粉红的俩腮,画上又浓又黑的眉毛——还有,在新郎的叔叔大爷们中间举荐的两位有身份的长辈也分别装扮成张生和西门庆模样,穿插在这支既有现代文明的象征又极具土色土香的中西结合、古今并存的迎亲队伍中打诨。

  手忙脚乱、大呼小叫声中,新郎把新娘从车里抱到轿里,“起轿——”四位轿夫抬起轿子,唢呐调一转,人们踏着节拍,迈着十字步,舞动彩扇扭了起来。不说舞姿好劣,步伐大小,只图兴高采烈。表哥拄着文明辊,歪戴着礼帽,笨手笨脚地努力想和着唢呐声走到点子上却总也走不对,赶不上,引来阵阵哄堂大笑。

  一阵吆喝,人们七手八脚把新娘从轿子里强行拉扯出来,让表哥把新娘背在背上。列位,这公公和儿媳一般是不能过于亲近的,公公要庄严,儿媳要孝道,要守节,尽管居家过日子在一个锅里撂勺,但往来之间要有个底线,过了就是发烧,被人呼为“烧爆头”。可俺们这里“三天没大小”,意思是新婚三天内不分老小不管礼数辈分,都可以耍新人,闹洞房,再大的玩笑新郎新娘都的承受。而公公背媳妇是新婚大典的重头戏,以往的格式是专门找来长长的一根树干,一头绑上棉花棉布之类的易燃品,再浇上些柴油备好,等到媳妇过门那天点着火由公公扛着叫做“立火杆”,后来人们觉得麻烦,或者说怕引起意外,干脆就让公公背着新媳妇往家跑,我想通过此举一来公公可以借机与媳妇进行一次肌肤接触,断了以后的念想,二来也可以通过这一接触增进家庭的和睦。更何况,新娘未踏进洞房之前脚是不能沾到婆家土的。表哥强装正经却难以掩饰那发自内心的喜悦,巅儿巅儿背着儿媳往家跑,人们在后边拉着,扯着,婆婆在一旁煽着扇子,还得不停地问“烧不烧,烧不烧”。这一番闹腾,简直乐翻了天,乐坏了地,连村里那棵有着几百年树龄的老槐也呵呵地笑弯了腰,抖落满树槐叶。

  迎亲队穿行在深绿和金黄之中,道宽处,是一个耀眼的漩涡,道窄处,是一条鲜亮的河流,滴滴答答的唢呐声挠的人心里突突直跳,手脚直痒。那种不加掩饰,不拘礼节的原始的喧闹是山外人,城里人无法感受到的。

  新婚仪式开始了,司仪是一位中年汉子,白色旅游鞋,深蓝色的裤子,上衣是印满喜字的大红唐装,带一顶印着“某某旅行社”的红色旅游帽。在他的指挥下,俩只大号音箱开足声音,宋祖英便在里面唱起了“好日子”,司仪拉长声音对着麦克喊“新郎谁谁谁、新娘谁谁谁结婚仪式现在开始——”于是按照本地权威人士审议通过的项目逐一进行。三叩六拜好不容易才进了洞房;总管看着仪式结束,便喊“开席——!”

  以前村里人不摆席的,全村人端着满满一碗熬菜汤找地儿或蹲或站吃一口油果喝一口汤,随吃随添,吃饱了一抹嘴就走,现在就不是那回事了,四六(四冷六热)席吃的风卷残云,酒喝得酣畅淋漓,吃剩的菜肴统统打包带回去喂猫喂狗,这一场欢天喜地,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婚庆场面,着实能让全村人欢喜几天,回味几天。

  吃饱了,喝足了,闹够了,人们打着嗝:“串礼(俺村这一代管随礼叫做串礼)来?”“串礼来。”“吃了?”“吃了!”“菜还将就,”“也就好了。”“回呀?”“回呀。”带着酒气三三两两散了,那位大嫂眼疾手快,抓起一扎油果往围腰底下一掩,急匆匆走出院门——得,晚上的干粮有了。

  路远,吃罢酒席我们打算走了,给表哥告别时,他正和媳妇娘家人敬酒,晕晕乎乎的挽留我们住下,我们谢绝了,其实今晚还有好戏看哩,村里人闹洞房更有意思,甚至,甚至说是有些——“粗鲁”。

  半路,忍不住拿出喜糕尝了一口,黄米面夹着大红枣,粘呼呼,软腾腾,真甜!

  2022-10-28

  

  

【审核人: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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