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麒麟区潦浒,古称老虎石,又名猫猫石。当年,有《潦浒古陶歌》唱道:“陶舍柴门向晚开,盘江日日泛舟来,层层平匣排陶器,不染半丝世埃。”
之前,我一直好奇,在云南这么多市(区)县中,为什么潦浒就成了千年陶瓷古镇?前段时间,我和采风组来潦浒采风。当地艺人张小春给我们讲:其地陶土资源丰富,在潦浒范围内有大白土、白果青泥、五色土、沙泥土、金刚泥等陶土资源,加之地处中国第二大河流珠江源的正源--南盘江边,自古以来水陆运输非常便利,又是丘陵地带,比较适合建窑。在经过当地工匠一双双泥巴手旋转、揉捏、提拉,再加上脚上或停或踩,几十道工序后,才能做成陶瓷。同时,手拉坯、坯风干,龙窑柴火烧制,家庭作坊一直保留,薪火相传,生生不息,在祖祖辈辈的传承中才有了现在的千年潦浒陶瓷古镇。
从讲述中,我知道了龙窑、蒲萝窑、王家窑、许家窑的来源。经过祖祖辈辈的努力,经过时间的考验,加上有便利的南盘江水路运输,潦浒陶瓷获得了客商的认可。提起潦浒,他们都说:潦浒的陶瓷,带着泥土芳香,古朴又原生,寻得到根,望得见乡愁,烟火味很浓。我也知道了,从南盘江狭长的丘陵地带上,自北向南,村中有一条长达三里的街道,像长龙一样蜿蜒在中央,仔细看又像两道城门守护在这里。视线的北边叫北头栅子,视线的南边叫南头栅子,村里的村民和外来人员就在这里日常来往和作息。
今天,天好、风好、光好,柳树刚抬头抽着绿,春天的脚步正在欢唱,张小春说:在城里待累了,看高楼大厦看累了,就来潦浒走走,看看,满身的疲倦就没有了,舒服的很。他带着我们去看潦浒古代有名的广济桥。传说中广济桥下百米处有“猫猫石”,有小溪汇入,有“老虎石沟”,在当地人的心里就像神一样的存在,夏天,江水漫过石洞吸水,水浪冲击,猫猫石就会发出“猫、猫、猫”的叫声。可惜,清道光年七年(1827年)间,老虎石因妨碍航运被炸毁了,从此消失了。我听到这些时,有些伤感,莫名地掉下眼泪。
随着张小春的讲述,我了解到,先民们择水而居,宋代就开始烧制砖瓦,迈出了制陶的第一步。明朝戌兵屯垦,湖南、江西等陶瓷之乡手艺人,把先进的陶瓷技术带来,在这里安居制陶,代代相传,筑牢了潦浒陶瓷在云南乃至西部地区的重要地位,潦浒陶瓷达到了历史的高峰。南盘江上两座木桥是人员、物资的重要通道,可到夏季的时候,就经常被江水冲塌,修一座固定的桥,一直是潦浒人的心愿。清朝末年,在许姓先辈的倡议下,修建了著名的广济桥。广济桥修成后,桥上人来人往,把潦浒陶瓷带出了云南,流入到千家万户,也把千年陶瓷古镇写进了地方史,写进了书里。
在当时,马夫、挑夫、船只、客商中,挑夫是最受欢迎的行者,同时,顺着这些人的背影眺望街巷,我看到了灯盏、花瓶、坛坛罐罐。在当时叫卖声中,有一个词的频率出现最多:潦浒陶瓷、潦浒陶瓷。那时的潦浒,已经被称为“小云南”,省内外的客商都喜欢来这里。我想,在当时,家里有个手艺人,在潦浒安家,在潦浒制陶是多么的有福啊!我想,用不了多久,全世界的人都要来潦浒看龙窑、看陶瓷、看民居。
顺着广济桥,我们来到了许家大院。
没来许家大院之前,就听张小春说起过:过去,一到晚上,天刚落下帷幕,在田地里干活的村民,就匆匆忙忙地吃过饭,赶到许家大院,生怕去晚了没有座位,煤油汽灯的微光把整个院子照得通红,许光斗、许光德兄弟木偶戏班的“愿戏”,盛装木偶伴滇剧,讲述着金戈铁马英雄的故事,每当讲到妙处,就会有人拍手叫好,那场面很热闹。今天,当我们来到许家大院时,看到了青砖青瓦,看到了土墙,看到了古井,看到了石缸、雕花门窗,也看到了残缺,他曾经的辉煌,只能从张小春的讲述中知了,莫名地有点伤感,我们赶紧拿出手机与这里的美做留念。我们沿着许家大院的小路,一直走,迎面而来的有卖鸡巷、卖柴巷、树成林巷、红台子巷、车路沟巷,更有叫黄沙塘巷、沙沟窑巷、树成林巷、李李脚巷.……风悄悄地吹来,凉爽了,可以放慢脚步歇息了,可以站在任何一个巷子,模仿当年古人的叱喝声,可以模仿古人走路,听听巷道商客的讨价声,忽然瞥见,商客笑了,风太大,我只听到一句,下次见。在街道里,看陶的人,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车看见了老远地就停车,主人的很。继续走,看到了被破坏长满野草、长满树的王家窑遗址,看到了潦浒提升改造的指挥部。潦浒陶瓷古镇就这样依山傍水,围绕南盘江而建,尊重自然,融入自然,美了自然,富了村民。
沿着老街走,随便走进一家作坊,这里的主人好客又热情,好茶好水泡好,等着你品,没有势利眼,非常的古风。我们来到了一家作坊,门前晒着许多做好的坛坛罐罐,屋里男的正在搂泥头,女的正在雕花,看到我们,立马站起来打招呼,随便坐嘛,随便坐嘛。我看着好奇,就问,男的说:从炼泥、切泥、拉坯到搂泥头,每一道工序都很讲究,花器有多大,底盘要多少,都要在心里,小了不行,大了也不行。听男的这么一说,我真的想参与,去真正的体验,感受其中的奥秘,可我真的没有机会,来潦浒看陶的人太多了,男的根本停不下来,他太忙了,没有过几分钟,另一批人又来了,女的上前忙招呼,我们赶紧向主人告别。沿着老街继续走,路上每隔几分钟,就会遇见人,一打招呼,都是来潦浒看陶的。天抽了一口热气,把刚才仅有的几朵白云吹走了,热得很,我们走进街面的阳普陶坊,拄着拐杖的王阳普,赶紧上前迎接。我打量着他拄着拐杖慢慢移动的步伐,看着他,久久不能平静。这样的一个人,一岁半患了小儿麻痹,一生命运多厄,却比正常人坚强。我看一眼,又看一眼,打心里敬佩。后来我知道,潦浒数十家陶工坊,一直专注做青花陶瓷的只有他家--阳普陶坊。作坊里,展架上的各种陶青花,正在静静地开。看它,让我想起了人和食物,有走得快的时候,有走得慢的时候,有痛苦的时候,但是无论如何,总有一束光,在独特中,照亮你前行。喝茶中,我们问王阳普关于青花的故事。他说:陶青花,就像一个人的情结一样,长在骨子里,长在肌肉里,永远抹不去。我们从他的讲述中,也知道了,青花就是他身上掉下的一个孩子,他会用心用情一辈子去照料。买青花的客人带着孩子进来了,看上展架上的一支青花,问了价,付了钱,竖起大拇指,满意地走了。作坊的客人越来越多,我们该走了。
回来的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位工匠正在绘制青花,什么浓破淡、淡破浓,青花的原料要不停地搅拌,不能沉淀,边绘制边向客人讲述,当我正要凑近的时候,梦醒了,人不见了,我懂了,这就是潦浒陶瓷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