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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水声】水声响在情深处(征文·散文)

作者:足行两行泪   发表于:
浏览:8次    字数:4528  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59891篇,  月稿:0


  我见过很多知名的瀑布,最终还是觉得家乡那不知名的、也只在雨季到来时才有的、暂挂于山间大大小小的“瀑布”,终是最难忘的。

  它们虽不像知名瀑布那样一年四季都长流不止,却在飞流直下的刹那间,爆发出山洪般令人生畏的力量。

  这事得先从大山说起。是大山给了它们只有在雨季到来时,才可能有的表演机会。

  老家最不缺的就是山。山山相环,绵延起伏。山民们所在的村村寨寨,常年被蜂拥而至的群山包围。

  群山上最不缺的就是石头和泥土。石头和泥土是那些群山的“基石”,是它们才有如此的力量让山们隆起。

  维护大山尊严的,是那些杂七杂八、品种繁多的树木,以及为那些树木提供肥分的野草。

  小时候,年龄不大的我们,总是与大山保持着最亲近的距离。没读书之前,几乎每天都在山里转悠。是那自由无度的狂野,让我们真实地感受到了它的气息;即便后来走进了如囚笼般的学校去读书了,也还是有很多时间、很多机会可以到山上去的。学习虽不能解决我们急切的穿衣吃饭问题,那大山却在不厌其烦地为我们提供生活的源泉。

  到山上去,似乎是每个农村娃,小的时候必要到达的领地——仿佛不去那里如此这般的“陶冶”一番,就难成大器似的。但不下雨时的山顶,处处透着干滑。松软的土层、光溜的石头,只要不小心,都会一下子跌落到山下去,连人带背篼滚成一堆。

  大人们见此情景,会把我们逗弄得哭笑不已。他们那“包包散散,不让婆婆爷爷看见”、“不怕得,娃儿都是摔大的”说法,其戏谑的表情,着实会把我们那忍不住有所表示的哭声,给“硬刚”回去的。

  深夜的梦里,却不是那久旱时的情景。下雨了、涨水了,从山上倾泻而下的洪水,把条条沟渠都“塞”满了,那装不下的水,从山上的各个口子处尽情地往外溢、往外溢啊……竹编的篾席子湿了,连席子下面的稻草也湿了。那“走”的尿啊,把盖在身上的被子都“走”湿了呢——只因它刚才压在背下的。

  冬天实在太冷了,“走尿”湿了的东西,第二天要拿出去晾晒——晒也晒不干。

  

  二

  那梦中的“水”啊,的确是有的,叫洪水。却只在夏天才有,它没有冬天那么刺骨,也没有异常的味道,颜色是浑黄的,夹杂着泥浆的浓稠。

  我们那儿的夏天热得发烫。越是这样的热,空气就越是“稠”得流不动了,也就越觉闷得慌。但老天爷是善良的,热狠了、热久了,就来一场痛痛快快的雨,以缓解旱情。

  下的是暴雨。雨下到什么地方都一下子装不下,于是就有了山前山后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瀑布,从山顶的多个地方往下倾泻。

  平时,骄阳下那些层层叠叠的山峦,看上去总是灰蒙蒙的,像披了一层细沙。这下着的雨啊,一下子就把它们的灵秀给下出来了。

  小小时候的我们,是顾不得那么多的,也不会去寻思大人们高不高兴、脸色周不周正。反正夏天也不冷,要么脱了那束身的裤子,露出小孩子该有的精屁股来,要么高卷裤子,赤着脚,邀约成一路,大张旗鼓地朝山下的水沟进发。平时那里没下雨时,东一处西一处的水塘里,一眼就能看得到有黑乎乎的小脑袋,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那是没人看得上眼、却也不好捉的小鲫鱼,有时也有黄鳝从它们自己打的洞里往外探头。要想活捉住它们是有困难的。在水里,可是它们的天下,它们是懂得怎样共进退的。

  但有这气势汹汹的暴雨出现,一切就不同了。浑浊的水,自然能把它们冲得晕头转向,我们也正好可以趁机把它们都收入囊中。其他不说,平时单从那干水沟里过一次水,都会夹带出很多的小鱼来。无论谁见了,都会心痒痒的。随手扯个黄荆梢子,把那水中的鱼截住后,穿在黄荊梢子上拿回去,剖开它们的背,晒干后,不用油也可炕了吃。

  看到那山洪排山倒海的气势,自不必说了,心中更有一股心花怒放的力量。我们就在那激烈涌动、浑浊不清的泥水中陶醉着。之外的其他事都不记得了,眼前只有柔软的水,以及水中的小鱼。

  到处是瀑布的响声,完全压住了我们浑水摸鱼的说话声,以及由此而带出的笑声。

  水退去之后的沟里,就在那太阳刚露出笑脸的底下,数不清的小小鱼儿,在所剩不多的水里想翻一下身子都难了,小螃蟹干脆往沟外爬。我们就蹲在沟边,把它们那急不可耐的憨样先看个够,然后才动手收拾它们。

  等长得大一点儿的时候,我们就不再用小的那套玩法来行乐了。我们得穿上裤子遮羞。那裤子分不出哪是夏天穿的、哪是冬天穿的,反正套在身上时,夏天都热、冬天都冷。卷着的裤脚尽管被浩浩奔流的洪水湿透了,也只能是贴在身上托着,用身体的热量慢慢捂干。既不好意思,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赤裸的肉身,也不可能再有脱去它的不羁想法,一切得按大人们的那样,用循规蹈矩的法则,去约束自己。

  同样是在那样的一个雨天,心情却没以前那般澎湃,得身不由己地跟着大人们学习、专心做着手上的事,因为真正的童年已经远去了。

  在那湿漉漉的天气里,独自放牛割草,或是在挣工分的行列中,利用漫山遍野的洪水,淘洗才出土的泥花生。把带着泥巴的鲜花生米丢进嘴里,尝出的是脆甜的味儿;披着蓑衣、带着草帽打谷子,木制的半桶从刚割过的谷茬儿上面滑过,有种惬意的感觉。谷毛子与水珠溅到脸上,像长了“麻子”似的,那也是一道道能引出笑声的风景,盛过远山近岭挂出的瀑布的“美丽”;飘雨的天气里,在晒场的草地上捡拾豌豆米、黄豆米、麦粒,它们已经发了牙,埋伏在浅草丛中了……只有工分,才能让它们遁入无形。

  

  三

  从大山里汇聚来的洪水,瞅准了哪儿地势低,就一个劲地都朝哪儿跑去。

  它们先流到了沟里,又试探性地往大河里流去,最终都储存到了那里。

  这夏天的雨啊,是不计后果的多。多得有些泛滥了,泛滥起来就成了灾,让“当地”的人们直接受不了。

  沟河两岸的人,几乎年年的夏天,都要无一例外地经历过这样一次的“受不了”。

  记忆中有年夏天,那雨那洪水都是史无前例的,它直接忽视了人们的财产和生命,儿戏似的剥夺了他们的一切。

  舅舅所在的河边,其丰富的水资源,一直都是我们这些高山人羡慕的所在。他们年年有米吃,天天有淘菜洗衣的地方。我每次过年去了,都会冒着呼呼的河风去划船玩,等年过完了也不想返回。可就在那空前的洪水到来时,抬高的河面一下子变宽阔了不少,洪水把平时种粮的河滩全都淹没了,还淹到了他们那离河滩很有一段距离的家门口。

  他们谁也不敢像平时那样吃住在家里了,即便再值钱的东西,也不敢往屋里拿,生怕那涨幅极快的洪水,一个波浪打来就能把他们全卷走。他们白天黑夜只能站在高地上,提心吊胆地盯着那一马平川的河面。

  不知从什么地方冲下来的猪牛鸡鸭等牲口们,一个劲儿地在洪水中挣扎,还有那飘着的数不清的各种家具,如检阅似的从眼前一一划过。

  要是平时一遇到这样的好事,无论如何也要下水去打捞起来的。但看这奔流而去,显示出气势汹汹样子的水,他们心生胆怯了,毕竟两相比较,还是生命最重要。

  他们眼馋心跳地看着那些飘忽物倏忽而过。

  就在他们一眼也不眨地盯着宽阔的河面时,忽然被从远处飘过来的一幕惊呆了——像一叶小舟的木板上,躺着个一动不动的小孩。好在那行动迟缓的木板,只在沿着水边不快地移动,与河中间浩浩奔涌的主流作了截然不同的分割。

  看的人都急了,最终只有舅舅一人有行动能力,舅母与其他几个小孩都爱莫能助。他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飞也似的沿水边奔跑,寻找着有利地形救援。

  终于在不远的一处河弯,他靠手里竹竿的力量逼停了那块木板,救下了已经人事不省的男孩。

  在舅舅家里,那男孩从昏迷中苏醒,从岔生到熟悉,这中间经过了一个多月时间的沉淀。他身上的伤口逐渐痊愈了,他们一家人与小孩的关系,渐渐熟络了起来。他热情地称舅舅舅妈为“叔叔阿姨”。

  你叫什么名字啊?舅母问他,我们不能一直这样嗨、嗨、嗨地说话吧!

  他小脑袋瓜子一晃说,我叫林新。

  他从极度惊吓中,基本回到了原来的状态,可能他以前就是这样活泼的,舅妈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嗯,不好听,一个小女生的名字。

  又不是温馨的那个馨字,是新旧的新,我爹爹姓林,姓又不能改。

  难道你不喜欢这个林字。

  喜欢是喜欢,就是不是很喜欢的那种。

  那你几岁了?

  十一岁。我都读小学五年级了。

  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呢?

  有爹妈,还有个妹妹。说到这儿的时候,林新突然低下了头,露出悲伤的样子来。

  舅母显然是发现了他这一变化的。你怎么了?她问。

  我们家的房子被洪水冲走了。本来,我和爹还有妹妹朝山上跑,但大水又跟来了,妈不知到哪儿去了,她没和我们在一起。我第一个被大水冲走了。爹急了,他拉着妹妹,又不能来救我,就扔给了我一块木板,叫我快去逃生……现在,不知他们还好不好。

  这次低下头来的是舅母,她不再打听什么。半晌才说道,你不用担心他们,他们都会没事的。过几天你就回去看他们,你家在哪里?

  歧坪上面。

  舅母在心里划算了一下,歧坪应该不是太远,顶多也就二十里地。

  又过了几天,林新执意要走。舅舅舅母把他送到了元坝镇上,他说自己知道回去的路,以前常和爹妈一起,把家里的蔬菜背到街上来卖。

  舅舅舅母想到农村的孩子早当家,又看到他的那股机灵劲儿,也就让他独自回去了。

  令人没想到的是,林新在与他们分手的地方,当着街头很多人的面,为送别的舅舅舅母下跪,给他们鞠了深深的一躬。他眼含泪花说道,叔叔阿姨,你们的救命之恩,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我会随时来看你们的,你们就是我的再生父母!要多多保重啊!

  感动得舅舅舅母俩激动不已。

  

  四

  走了以后,舅舅舅母一直心里忐忑不安,总担心林新路上的安全,到底他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家里遭了那么大的一个变故,应该把他送回家去的,万一……他们不敢想象,却在心里祝福。愿老天爷保佑,不要让这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承受更多的苦难。

  一天夜里,舅母从梦中惊醒。她梦见了林新,却是个不吉的梦。林新穿着白色的孝服,跪在两个坟头前,磕头烧纸……

  第二天一早,她就把梦里的事原原本本讲给了舅舅听,舅舅说,没那么可怕吧?不可能所有的灾难,都落到这个十一岁的小孩身上的。

  梦里的事,别全信,但也不能不信。我怎么会做这个梦呢?舅母有些违心地回答。

  你别说,这孩子走了也快有一个月了吧,怎么一点音信也没有呢?舅舅禁不住有些紧张起来。

  毕竟只有一面之缘,你要他什么音信呢!舅母有些不以为然地说。

  又过了几天,一日黄昏的时候,林新出现在了舅舅的家门口,最先看到的是舅舅。他哇的一声哭出来了,抱住舅舅的双腿,我们家没了……

  怎么回事,林新?到底发生了什么?舅舅被这突然的一幕吓得不轻,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蹲下身子,认真地望着林新。

  舅母从屋里出来,孩子,到底怎么了?

  林新哭得更伤心了,像急于要找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似的,这回他又扑到了舅母的身上,我的爹妈妹妹全都被洪水冲走了,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舅母的眼泪也禁不住扑簌簌直下。孩子,就留在我们家吧!

  嗯!林新很快点了点头。随即喊道,爹、妈,谢谢您们收留了我!

【审核人: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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