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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芳华】“亲爱的寻常”之碱去岁月的愁忧(征文·散文)

作者:足行两行泪   发表于:
浏览:19次    字数:4146  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59891篇,  月稿:0


  有很多人可能不知道肥皂还有一个叫“洋医子”的别名——这是老早以前的叫法了,我也是偶然间听到的。初次听上去,觉得它是那样别致而新鲜。一种好奇感驱使我想探个究竟,便找到了父亲。父亲点头说,是有这回事。他说,那个“洋”字,表示它是漂洋过海来的……如此说来,它是个洋货了?我没忍住抢先问道,父亲于是又点点头。至于那“医子”嘛,大概是它对油污之类的脏东西有医治的作用吧!当然,后面那意思是本人猜测的,没想再拿多余的问题去打扰忙着的父亲了。

  后来,我有幸查了些资料,这无孔不入的“洋”字,在早年间的广大乡村很是盛行——当然这也包括在我们那儿的农村,如洋灯、洋马儿、洋芋、羊火、羊油……多的去了,此处我懒得一一列举,以免占了我文章的篇幅。前两种,我备注一下,洋灯即马灯——它已经消失得不复存在了。洋马儿即是自行车。

  在我很小的记忆中,贫穷的乡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凭票购买那些紧缺商品的。本来钱就不容易找到,票证却比钱还难“找”。什么针织品呀,什么副食品呀……统统都要凭着专用的票证去等额购买的。购买的唯一去处,就是到离家好多公里远的乡供销社或者区供销社,那儿有规定好了的价格,从不议价。

  我记得,每当家里缺了这、少了那的时候,我们就“不知四下”地去向大人要。他们开始是含糊其辞地糊弄我们说,等买回来了再用嘛。当我们把他们逼急了,他们才没好气地回怼我们说,用用用,你们哪儿晓得世事的艰难嘛,票都没得咋个买?多数时候,我们被他们这不怎么友好的态度吓着了,便再不作声,只好放慢催促的速度无声地等待了。

  

  二

  我记忆中储存的东西有很多,全是关于小时候满满的干货。既然我写的这篇文章是关于肥皂的,那我就只得去“仓库”里专拣它这个货品了,把其它暂时先放朝一边。等哪天它们也能派上用场了,就再把它们也拿出来“晒晒”吧。不过,眼下我只对“肥皂”感兴趣。

  说白了,肥皂的主要成分是“碱”,碱的功效就是专治油污这货色的。感觉它是为油污存在着,就与“既生瑜何生亮”两者的关系差不多。

  小时候,我们家天天都缺油——我说的是能吃的那种食用油。炒个菜,那菜上到底也沾不上几滴油腥子。连装有油和肉的盘盘碗碗,也被汤汤水水给“洗”干净了……但我们的衣服却污得发亮,奶奶说就跟个油坊里打油的人穿得锃光瓦亮一样。我们自己倒觉得它蓬头垢面也没什么新鲜,但又不能丢了。如果丢了,连那都没有了。

  其实,我们自己完全不知道那“多余”的油水,何至于要滴到衣服与裤子上去,并且还是在那些显眼处招摇过市的呢!它们最初只是不大的一点儿,继而又扩散开来,形成了一大片。一开始,只沾了那么一点两点油的时候,大人并不曾有立刻动手要消灭它的想法,但形成了一片亮光光的油污地带时,这就不能不去洗了。孩子是大人脸上的“光”,他们一旦弄不好势必就要影响到大人了。

  没有洗衣液,更没有洗洁精,连买包洗衣粉来用,都是相当奢侈的一件事。对于村里的大多数人家来说,能用上肥皂就很不错了。它经久耐用不说,还碱性十足,就是一条两连皂的肥皂大约也得花去四五毛钱呢!

  “春城皂”,应该是那时肥皂中的佼佼者,大伙都很认可。这样的肥皂,在我们家常常缺货,大人们怪我们这些不晓得好歹的娃娃不节约着用。或者争抢着用,几下就把它用完了。弄得奶奶只好另想办法,用其他带“碱”性的货品来代替肥皂。

  父母看到奶奶的这套办法管用,也就少往家里买肥皂了,采取拖和磨的办法去过每天的日子。

  

  三

  奶奶用有碱性的桐壳子灰来泡洗衣料的方法代替了单一的肥皂。

  桐壳子灰里的碱,那是相当有分量的。像我们做的米豆腐,要用它的灰来泡米,经过一夜扎实的浸泡,那米被泡得金黄金黄的。还有,我们做的灰菜也要用桐壳子灰来“咬”它的狠劲儿,不然没法吃。不过,灰菜是种“咬”人很凶的食物,一般的碱性拿它没办法。至于大人们每次是怎样用桐壳子灰把灰菜降伏了的,那时我还小,就不得而知了。

  但用它来洗衣服袜子鞋子上的油污与汗渍,我就有比较深刻的记忆了。

  把我们的衣服积攒成一木盆的时候,奶奶就把冷水烧热,把事先准备好了的桐壳子灰放在木盆里,用烧热的水使之融化。几瓢热水下去,升腾起一股浓烟,那烟柱里有一种略略呛人的怪味儿,奶奶就用一根木棒使劲搅动。倒进去的水立刻就变成了一种灰白灰白的颜色,所有的衣服袜子就往里面丢入。

  泡胶鞋布鞋的水,通常则等衣服们泡匀了、捞起来后,用剩下的水才来浸泡它们。

  我们家那个颜色变旧的木盆,只有两方面的用处。一是为洗脚洗澡用,二是还为浸泡全家人要洗的衣料用。

  那时,我只有享受的份,丝毫就没想过为何奶奶要把水烧热了才去化桐壳子灰,难道冷水就不能化它吗?其实现在才知道,热水更能把油污与汗渍泡“胀”,冷水对它并不“来气”,加上桐壳子灰的催化,衣服袜子鞋子上的脏东西更容易洗去。这便是奶奶那一代人所积攒的社会经验。

  桐壳子灰的原料,在那时的农村并不稀缺,这也算是大人们就地取材的一个实证吧!年年春天,粉白色的桐子花总会在山前山后、山上山下齐刷刷盛开。到了秋天,绿叶满枝头的桐子树、结出来的果子便成就了村民们的希望。桐子米卖钱,桐子壳做饭烤火,雪白的桐壳子灰又带有强烈的碱性,可以拿来洗这洗那。

  用焚烧后的桐壳子灰来泡洗衣服,奶奶说她是有教训可总结的。多年之后她在向我说起这事时,满脸仍有愧意。她也许是想以此警示我以后一定要掌握好其中的“火候”,不然也会像她那样把一双还能穿的鞋子叫桐壳子灰给泡废了。

  只可惜,我的“以后”就再没有像她那个时代赋予的机会了。首先,村里那漫山遍野的桐麻树已被砍得一棵不剩了,曾经紧俏的桐油再也找不到销路了,“栽桑点桐、子辈不穷”的理念已不再适用了。其次,洗衣服也不再有那么麻烦了,代之而起的肥皂、洗衣粉、洗衣液……多的去了,连洗完衣服都还要用“金纺”液浸泡一下,以免伤及皮肤。这是生活已经发生了很大改变的实例。

  但不管怎么说,我还得把上面奶奶提到的她把一双还可以穿的胶鞋,用桐壳子灰泡烂了的事,拿出来说道说道。这件事,也让长大后的小妹非常内疚。她说她那时怎么那么糊涂、那么不懂事啊,竟把奶奶逼得掉下了眼泪。这便更促使我要把此事说清楚了,尽管奶奶已经离开我们很多年了,她不可能再听到了。

  有次,勤快的奶奶也像泡洗全家人的衣服那样,把我们兄妹几个的鞋子收拢来,用热水先化完了桐壳子灰,当水晾冷些时,再把好几双鞋子一股脑儿都浸泡进木盆里。等鞋子拿起来清洗了,那双胶鞋的鞋帮被桐壳子灰“咬”花了,形成白一道绿一道的小杠杠。更要命的是它的左脚有处鞋底与鞋帮断了联系。

  泡烂的是家中幺妹的一双胶鞋。那双穿烂了的鞋子,是在她多次嚷嚷着之后,父母才请镇上的修鞋匠给修补回来的。

  这下好了,小妹在地上横摆竖跳地睡着,从她那悲天悯人哭着的架势上看,没有任何力量能挡得住她对那双胶鞋的喜欢。奶奶自知闯下了无法弥补的大祸,先是一个劲儿地哄她起来,见她哭得越发伤心,口里还不停地喊着死奶奶、坏奶奶……到最后她自己也竟开始偷偷地抹眼泪了。

  

  四

  取植物的碱性来用,奶奶还干过以芽皂来代替的事。

  那是在桐壳子灰也没了的情况下,她去离我们家有七八公里远的皂角树湾,捡过从那棵皂角树上掉落的芽皂。开始几次我并没想去,后来她看天将黑了,大概是嫌一个人去害怕便叫上了我。

  那棵高大的皂角树,被一条石砌的堡坎围着,周围更有一架张牙舞爪的刺藤护着。我站在那儿不敢动,只呆呆地看着奶奶在堡坎上跑上跑下、在刺藤中钻出钻进。捡回来的芽皂个小但很肥硕,奶奶用它给我们洗头、洗鞋袜,也用它来洗衣服。

  用它之前,她为了把里面的“皂”利用得干干净净,就把它丢入滚烫的柴灰里去烤。等它胀胀地鼓起来后,用刀背将其拍烂,成细沫后丢入木盆中融化。不一会儿它就有泡沫产生了,先用它洗头,然后再用那洗过头的水去揉搓袜子和衣服。洗鞋子是最后一道工序,用它们的剩水去浸泡,那水里还有皂角的碱性,依然可以取之。

  小时候的我们,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靠着对资源的反复利用而长大的。有人说,是靠天养大的,也许就是这个意思吧。

  我得再说说,我在那个年代把家里仅有的半截肥皂丢失的事,看看读者诸君是什么样的一种想法,不妨听听你们的。

  有年冬天,由于对桐壳子灰的过度依赖,我们家已经把它用完了,在我们多人的反复催促下,父母终于买回来了一连“春城皂”。

  买回来的那连春城皂,为防止对它不必要的浪费,父亲把它切成了两半,只拿一半出来给我们用。我们呢也很知趣,谁都不忍心浪费它。每次洗衣服洗裤子洗袜子时,我们都只在那些布料上随便抹抹——能搓出点泡沫来就行了。由于布鞋胶鞋看得见的脏,那脏已经让鞋变了色,就想把它洗得更干净些,就多抹上了点儿,有时抹一次见洗不干净,才又去抹第二次肥皂洗之。尽管这样,在我们多人多次数的洗涤下,它逐渐由大变小,最后变成了渣渣也给用完了。

  剩下那半截肥皂拿出来用的当天,我抬着一木盆衣服去冬水田洗时,一路上飘着摇头晃脑的雪花,地上很潮湿,想想那都是个令人发抖的天气。

  我双膝跪在了刚从树丫间折来的柏枝上,更冷的石头在柏枝之下。洗了一会儿,我的手就冻红了,火辣辣得难受。就在我去洗最后一双布鞋时,刚抹完的肥皂就从没拿稳的手上一滑,顺势在我的眼面前掉进了水里。

  这把我急坏了,那可是今儿个才拿出来用的半截肥皂啊!回去挨打还是冷要的,想到它的“价值”就令我心疼。我把木盆里的衣服倒在垫地面的柏枝上,用木盆舀水高高倒下,为的是让肥皂受到冲击而漂浮起来。我的这招哪有什么效果呢?

  我急得汪汪地哭出了声。

  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我脱了鞋子,简单地挽了一下裤脚,顺着冬水田的软边就往水里去。最后衣服裤子全整湿,冻得瑟瑟发抖,也没找到肥皂的位置。

  发现我的邻居,告诉了父母亲,他们把我强行拉出水面的时候,我已经站立不稳了。

  父亲问我,是丢了的肥皂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

  我无言以对,却是喷嚏连天。

  心里仍在暗暗想着水里的那半截肥皂。越是这样,心里的自责就越是无法从根本上减轻。

【审核人: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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